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С˵ > С˵ > 顽烈 > 27、26
    休息室挺宽敞,有二十多平。
    里面的陈设昂贵且精细,还都是些很冷淡的颜色。
    唯一的例外是窗沿边的那小一盆绿植。
    多肉植物,好养活的很。
    被栽种在一个可爱的小猫咪花盆里。
    她走过去细细看了好几眼,怎么看都不像是傅言真的东西。
    靠墙放着一张实木橱柜,上面摆放了好些奖章。
    都标着日期,最早的那个是八年前的。
    她估摸一下,那一年,傅言真应该只有十岁。
    对面是玻璃墙,半面覆着层磨砂,挡住了人的视线。
    她踮起脚,从另半边的透明去窥伺光景。
    傅言真正在外面练箭。
    他站在起射线外,背对着她。
    肩阔腰窄,腿细且长。
    身上的布料随动作起伏,描摹出肌肉线条纹理。
    室内的窗帘都被合严,头顶上的电灯排排亮着。
    除了嗖嗖的箭响,四周没有其他动静。
    她是第一次看傅言真形单影只。
    往常每回见他,都是被簇拥的。
    身前身后都是人。
    这回离他最近的是不会说话的弓把和冷箭。
    他这人仿佛长在热闹人声里,一贯被繁华捧于掌上。
    突然看他离群索居,竟有点不太习惯。
    傅言真对她的打量似有所感,动作一顿,转身向后看了眼。
    刹那间,她忙蹲下身。
    心虚且乱。
    像藏在野草葛蔓下的刺猬。
    一点风吹草动,就让她蜷着身子瑟瑟难安。
    此后没敢再抬头。
    近两个小时,傅言真才结束训练,过来找她。
    木门被推开时没发出一点声响。
    直至他喊了声“干什么呢?”
    曾如初这才发现他已经进来。
    她彼时又在窗前打量这盆多肉,伸指轻轻戳了下叶片,似是不经意的问,“你还养花?”
    “人送的。”傅言真没所谓的说了句。
    “……哦。”曾如初应了声。
    果然。
    猫咪小花盆。
    一看就知道不会是他买的。
    傅言真倚墙靠着,眸光懒淡地打量她,“怎么不问我谁送的?”
    曾如初嘴唇抿紧。
    她就不问。
    关她什么事。
    但越装没事其实越有事。
    傅言真看出点名堂,舌尖抵了下唇,解释了句,“是楼下,那保安的孙女送的。”
    曾如初一脸不在意,“你不用跟我说。”
    “今年,”傅言真却还继续,“上幼儿园中班。”
    曾如初:“……”
    傅言真又说:“她在外面踢皮球,皮球滚进门厅,小孩又不敢进来,我路过就帮她捡了,然后就给了我这么一个东西。”
    曾如初“哦”了声。
    傅言真走过来,端起这一小盆东西,看了两眼,“你不觉得这东西跟你挺像的?”
    曾如初:“怎么就跟我像了?”
    傅言真:“这不是,一样可爱。”
    说的是好话,但他语气轻浮,没几分真诚。
    听起来很像是调戏。
    “……”
    一句话把她堵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脸蓦地红透了。
    傅言真低眸瞧着她这张红脸,不知道怎么脸皮这么薄。
    见人闷着头不理会他,没多久,他没话找话地问人作业写完了没。
    曾如初回了句:“早写完了。”
    傅言真听她这语气,吊儿郎当地问了声:“你这是怪我来晚了?”
    曾如初:“没有。”
    傅言真走到一边,拿了个一次性的毛巾出来,边擦汗边说了句,“怎么不来喊我。”
    他忙起来其实就顾不上那么多,一时就忘记了时间。
    这里面不少人都有女朋友。
    女生刚来这边各个都新鲜,后面就觉得无聊,再后来等着不耐烦就会过来找事。
    但曾如初在里面待着,连门都没开过,更别说来找他。
    他拿着将脸上的细汗抹去,撩起眼皮看她。
    眸光带着点打量。
    “你不是在忙吗?”曾如初说。
    语气里没有被人忙忘了抛在脑后的不悦。
    刚刚,她其实也有事在忙,不是闲的没有事情做。
    经他提醒,曾如初想到正事,走回写字桌旁,拿出夹在练习册里的稿纸,又走回他跟前,将东西递了过去。
    傅言真没个正经的笑了声:“情书啊?”
    “……是周记!”
    能不能想点正经事情。
    “一篇是上次张老师让你重写的,一篇是这周的。”她没好气的解释。
    傅言真这才低眸看了眼。
    稿纸被一行行娟秀字迹填密。
    笔迹很工整,即使这纸上没有线纹。
    她从头到尾也没有歪斜半个,像是拿着把尺子在底下垫过。
    “你回去抄一下就行,”曾如初继续说,“这都是你做过的事情,我没有乱写乱编。”
    她写的两篇,一个是他比赛获奖的事,一个是他今天在这里练箭的事。
    只不过升华了一下主题,往梦想什么的宏大叙事上靠了靠。
    傅言真挑眉:“我为什么要抄这个?”
    曾如初:“张老师让你写啊。”
    傅言真将毛巾撂在一边,不甚在意地说:“你是她女儿?”
    “当然不是,”曾如初小声说了句,“……她女儿挺可怜的,患了白血病。”
    傅言真:“……”
    “张老师也很不容易,虽然她脾气大了点,上课也……”
    不是很认真。
    但家里发生这么多事,换谁谁能安心呢。
    一想到医院听到的那些,她忍不住帮张明说了几句话。
    傅言真垂眸看着她写的东西,没吭声。
    曾如初见他不说话,只好接着劝:“你把作业好好做一做,不就不用挨她批评了吗?”
    傅言真:“你觉得我在意她说什么?”
    曾如初:“可你被批评,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傅言真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韩绅的话。
    带他出去丢份。
    ……
    曾如初觉察语气有些过分,缓了缓,“我也没写很多字,你应该一会儿就抄完了。”
    傅言真将她辛苦写的两张纸一叠,没什么所谓的塞进兜里,“不抄。”
    “傅言真!”曾如初被他气到了,直呼其名,还很大声。
    傅言真低眸瞧她,看她气到脸红,唇角微微一勾。
    “你、你就不能,就不能好好听一次别人意见吗?”曾如初说。
    傅言真哼了声,想听听她能把话说到什么地步。
    “我又不是想害你。”
    那天在办公室,她听到张明说傅言真,字眼其实很刻薄,说傅言真这些不学无术的人就是社会的渣滓什么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人这么说他,心里竟然很不舒服。
    “再说,这些事情又不难做,也花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你就这么喜欢教我做事?”他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句。
    “不行吗?”曾如初脾气也上来了,“你总要我干这干那的,我就说你一下、下,怎么了吗?”
    傅言真跟她对视,在她眼里看到了认真和关切。
    默了数秒,他说了句,“知道了。”
    曾如初:“……”
    猝不及防的温和,一时还让人有些无措。
    傅言真侧眸看她。
    这人怂的时候是真的怂,随便说两句就能叫她红了脸。
    怕这又怕那,胆子比老鼠还小。
    但是呢,又敢跟他喋喋不休,几次三番的教他做事。
    他将两张纸叠好,往兜里一塞。
    起身往门边走。
    木门被拉开。
    灯光照出一片亮堂。
    他站在光束里,背对她,似有几分无奈地问了句,“你走不走哦?”
    “……”
    曾如初跟着出来。
    傅言真锁了门,这里除了曾如初之外,还没什么人进来过。
    两人一前一后。
    傅言真身高腿长,走的很快,也不等着她。
    她只能跟在后面只能小跑。
    期间喊了傅言真两声,这人明明听见却也不搭理她。
    她不得已只得加快步子,跑到他跟前,伸手戳了戳他胳膊。
    肌肉结实的触感传来,她指尖一麻。
    傅言真捉弄她已是熟能生巧,“干嘛摸我?”
    “……”
    他笑了声。
    轻轻一逗就不好意思。
    “……你到底抄不抄啊?”曾如初不太确信地问了遍。
    “不抄。”傅言真回话。
    曾如初不想再跟他多辩,知道这人把她好心当成驴肝肺,她把手伸到他跟前,“那你把东西还我。”
    傅言真挑了下眉,伸手从兜里将东西摸出来,往她掌心一戳。
    她掌心要合时,他却又缩回手。
    东西还捏握在他那里。
    曾如初瞪他:“你还我。”
    傅言真笑了笑,“给人东西还往回要,你也好意思。”
    曾如初:“……你、你又不稀罕。”
    傅言真看着她,慢慢俯下身,在她耳边小声念了句,“女朋友给的,还能不稀罕?”
    曾如初的脸一下涨的通红,连颧骨都烫了起来,“你、你别乱说……”
    “普通同学那叫乱说,这个,”他啧了声,“叫实话实说。”
    “……”
    “好学生还天天骗人。”
    “…………”
    把人说的面红耳赤,他还不做人的笑出声。
    但最后。
    “老子写,行了吧。”他叹了口气,似是妥协。
    曾如初倏地抬起眼,唇微张,却未发出声音。惊到了。
    “好好写,”傅言真拿着纸筒戳了下她脸颊,“行了吧。”
    她想往边上躲,傅言真却抬手扣过她后脑,一股力量将人往跟前带了些。
    漫不经意的声音在她头顶落下:“比我妈还能找事。”
    曾如初:“……才没有找事。”
    “你还不给我找事?”他闷笑了两声,看她反抗不愿亲近,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
    曾如初不服气的抬起头。
    只见走廊上的壁灯亮着,光晕嵌在他漆黑双眸里。
    她在那处深邃中捕获到自己。
    一阵晃神。
    直到前面有人招呼他。
    曾如初这才回过神,赶紧推了他一下,默默往后避开了些。
    傅言真朝人走过去,说话的间隙,他眼眸朝这边点过。
    曾如初避至墙角,没有跟着上前。
    遥遥看着他,恍然觉得荒唐如梦。
    她怎么会,和傅言真这样的人走的这么近呢。
    走出俱乐部,天色几近黯淡。
    风刮了起来,气温比下午要凉好几个温度。
    道路两边栽种梧桐,路灯藏匿于枝桠间。
    暖橘色的光覆在临近的叶片上,是清寒之夜一抹难得的温柔。
    曾如初只穿了件连衣裙,风吹的她裙摆颤颤巍巍,小臂和小腿都敞露在外。
    凉意刺骨。
    她不由地抬手搓了搓发麻的胳膊。
    傅言真看了眼,默不作声地脱掉身上外套,递给她。
    曾如初看着他,愣愣地,并不敢伸手去接。
    傅言真也不催,就这么看着,手没缩回。
    跟他大眼对小眼了几秒,曾如初抿唇:“你自己穿吧。”
    穿男孩子的衣服还真是让她怪不好意思的。
    傅言真懒得啰嗦,直接将衣服扔到她头顶。
    曾如初将衣服扯下,指尖碰过衣料,上面还残存着他的体温。
    实在是有点冷。
    她犹豫,问了句:“那你不会冷吗?”
    傅言真瞧她一眼,“不冷哦,小唐僧。”
    “……”
    想着这里也不会有熟人,她到底还是套上了他递来的外套。
    傅言真的衣服宽大,感觉都能再塞进一个她。
    将拉链拉到最高处,温热爬满全身。
    衣服上有点淡淡的薄荷,还有一点兰香。
    第一次知道,男孩子身上也总是会香香的。
    傅言真瞥了眼街对面的店铺,问了声:“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曾如初说。
    傅言真脚步一顿:“吃这风行不行?”
    曾如初:“……”
    傅言真看着她,并不说话,但眼神不冷。
    曾如初:“那喝粥吧?”
    傅言真带她近了附近一家潮汕滚粥。
    曾如初点了份青菜瘦肉粥和肠粉。
    她不太饿,但却忘了傅言真一下午都在训练,体能消耗其实有点大。
    傅言真没说什么,跟着要了粥和肠粉,又多加了一屉灌汤包。
    屋里不少人,就临近过道里有个两人座。
    两人吃饭都很安静。
    但四周却不安生。
    不知谁带来的俩个小孩在逼仄狭小的过道里乱跑,别人说话也不听,越说他们反而还越疯。
    女服务员手上端着两份滚粥,两小孩追逐打闹不看路,迎面撞了上去。
    就在他们这桌附近。
    服务员吓的一声尖叫,傅言真眼疾手快地起身,伸手拖住那个摇摇欲坠的托盘。
    但小半碗粥已经顺势溢出,泼在他手背。
    曾如初怔了几秒。
    回过神时,她忙问有没有卫生间,要傅言真去冲一下凉水。
    服务员一边歉疚地让人带他们去,一边又很生气地质问这是谁家的小孩。
    听到她的话,角落里一五大三粗的男人站了起来,“老子家的怎么了?”
    “你家的小孩你看着点啊,这么横冲直撞的都烫到了人。”服务员没好气的说。
    “老子的小孩想怎么跑怎么跑,你他妈长眼睛怎么不看路?”
    傅言真手臂其实还没清理干净,听到这声,他关掉水龙头,抬步走过去,伸手扯过男人的后衣领,将他的脸按进自己点的粥里。
    四周一片哗然。
    和男人同行的两人看傅言真一脸阴鸷,竟都没敢妄动。
    直到男人从粥里挣扎起身,三个壮汉的碰见个狠的,竟顿时都怂了。
    没一会儿,俩孩子的父亲觉得没面子,撂下狠话,“你给老子等着!”
    傅言真拉过椅子坐下,“等着。”
    “……”
    男人好几秒才回过神,后爆了句粗口,“操,那你今天就别想出这家店。”
    他掏出手机给个叫王哥的人打电话,说他遇到了个刺头,要他带几个人过来。
    傅言真也不动,看他电话打完了,从兜里摸出手机,也打了一通。
    他没那么啰嗦。
    电话里,就说了十个字。
    “潮汕粥这里,把人都喊上。”
    不到五分钟。
    韩绅带着一帮子人,乌压压地冲了进来。
    三个中年人几乎是被拖出去的。
    韩绅把人带进附近巷弄里。
    树影昏昏,挡住人们探寻的视线。
    刚刚怎么喊都不听的俩小孩眼下哭成一团。
    傅言真被吵的心烦,一记冷眼扫过去,两孩子顿时噤声。
    曾如初这才发现。
    他这一身戾气的样子,真的很吓人。
    傅言真对她目光有所察觉,瞥了眼过来,看她一脸惶恐,唇角微扯。
    笑意冲淡了身上的这点森寒。
    他挑了下眉:“慌什么?又不打你。”
    曾如初:“……”
    “还吃吗?”傅言真起身,将椅子摆回原位。
    曾如初摇头,“不吃了。”
    傅言真拿起外套,“那走。”
    曾如初跟在他身后。
    出了门,他又把外套递给她。
    接过衣服时,曾如初看到他手背上一片红。
    刚烫的,他皮本就白,痕迹很明显。
    她想到,如果他要不挡这一下,那些东西应该会全泼在她身上。
    路口有家药店,她让傅言真等一会儿。
    自己小跑过去买了支药膏出来。
    一来一回出了些汗。
    她站傅言真跟前,把东西递给他。
    傅言真睨了眼她额角的细汗,慢慢伸过手,接了东西。
    曾如初见他把东西接过去半天也不动一下,忍不住催促:“你抹一下呀?”
    傅言真这才撕开外面包装盒,拿出里面的软管药膏,往手背上挤。
    但他平日里就没什么上药的习惯,一不小心,挤了小半管东西出来,还没等他伸手去抹,这玩意儿全坠到地上。
    “……”
    曾如初蹙了下眉,把手伸过去,“给我。”
    颇为嫌弃的语气。
    傅言真这回没跟她计较,乖乖把东西递给她。
    曾如初动作比他轻很多,只挤一点到他手背上。
    然后用手指轻轻地涂抹。
    整个手背一下就被冰凉所覆,确实舒服很多。
    “喏。”曾如初帮他抹好后,将药膏递给他,“晚上洗完澡后也要记得抹。”
    傅言真接过东西,没吭声。
    曾如初:“听到没呀?”
    “听到了,小唐僧。”傅言真绷着笑。
    “……”
    傅言真知道她家在哪儿,这回又没坐车,俩人就这么往回走。
    江边一到晚上总是很多人。
    夜幕浸透江水。
    墨黑的江面掺着零星细碎的霓虹。
    一浪接过一浪。
    傅言真侧过眸看她,身上还背着个小书包,乖的不行。
    却被他绑在身边。
    离她家小区起码还有一公里,曾如初就脱下身上外套往他手里塞。
    傅言真损了她一句:“你怎么就跟做贼一样?”
    曾如初小声回了句,“可不就是在做贼吗?”
    傅言真:“……”
    曾如初眼睛往四面瞄,没看到周围有熟人。
    松了口气。
    傅言真好笑:“被人看到又怎么样呢?”
    曾如初:“我哥哥会把你腿打断的。”
    傅言真不以为然,“那我就到你家躺着,要你哥哥养我下半辈子。”
    “……”
    傅言真存心逗她,“我送你到家门口,你回去跟你哥哥说实话,让他出来打我。”
    “不、不行!”曾如初一脸紧张。
    “怎么就不行了?”傅言真笑,“舍不得我被打啊?”
    “……才不是,”曾如初摇了好几下头,“我哥哥他、他只会花钱不会挣钱。”
    傅言真:“……”
    “我们家很穷的,养不起你,你别来。”她又强调一遍。
    说完,忙不迭地撒腿跑了,生怕人会跟上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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