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岳定神看了看路, “红绿灯右转,下一个路口左转,直行一百米就到。”说完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虽然只是离开了半年,街道也没什么变化,但他觉得像阔别了多年似的,这里的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让他留恋。
原来家才是令人神往的圣地和精神归宿啊!
曾令秀紧盯着窗外的一切,胸部剧烈起伏,泪水模糊了双眼。
“樵夫……我来了,我来看你了,二十多年啊……”她低声抽泣起来。
这是痛到骨髓才有的炽烈情感啊!
明玥禁不住泪眼朦胧,她不敢想象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经历过什么,但她知道无人能给曾令秀以最真实的安慰。
此时一切的话语都是多余的,唯有让她把积压在心中的岩浆尽情迸发。
“前面那栋三层楼的白房子就是我家诊所!”
江子岳指着左前方不远处的房子对几人说。
曾令秀连忙擦去泪水,跟随众人急切地透过窗户向外观望。
前面是一栋灰白色的三层小楼,“泰康诊所”的招牌格外显眼,一个中年女人站在门口朝这边张望。
“菲儿,我的菲儿……”曾令秀轻唤着,泪水又一次涌出眼眶。
车还未完全停稳,江子岳便跳下车,冲岳菲儿叫了声妈,然后拉开车门,搀扶曾令秀下车。
“菲儿,我的姊妹啊!”她跌跌撞撞扑向岳菲儿。
“秀姐!”岳菲儿愣了一下,随即向曾令秀伸出双手。
“秀姐?”曾令秀愣了,怔忡地看着岳菲儿,当年她可不是这样称呼自己的,虽然比她大月份但也跟江耕樵一样称呼自己为阿秀,可能是她客气吧。
曾令秀端详着岳菲儿,她比记忆中胖了些,个子似乎也稍矮了点儿,头发有些花白,模样还是当年那个模样,但就是感觉少了些灵气,多了些俗气。
曾令秀紧紧抓住岳菲儿伸过来的双手,哽咽着说:“菲儿,我们都老了!”
岳菲儿含泪带笑地说:“秀姐,能不老吗,你看孩子们都长大了,再不老那我们不都成妖怪了!”
冷剑锋走过来,亲热地喊了声嫂子,问:“你还记得我吗?”
岳菲儿摇了摇头说:“实在对不住啊,时间长了,想不起来你是哪位了!”
冷剑锋急切地说:“我是冷剑锋啊,当年就是樵哥救了我一命,你忘了?”
岳菲儿终于想起来了似的:“哦,对对,是冷工!”
明玥眼圈红红地走上来,深鞠一躬:“岳妈妈!”
岳菲儿看着她,惊讶地说:“丫头,你怎么瘦了?”
明玥扑进岳菲儿怀里,委屈地嘤嘤哭起来。
“岳儿,是不是你欺负明玥了?”
岳菲儿生气地冲儿子嚷道,又对明玥说:“丫头,别怕他,跟岳妈妈讲,我来教训他!”
“没有,就是想岳妈妈了!”明玥瞟了一眼紧张万分的江子岳,嘟嘟嘴,居然破涕为笑。
岳菲儿依旧不依不饶,“江子岳,你给我听着,我的丫头,绝不能叫她受一丁点儿委屈,听着没,谁敢欺负她,你给我打回去!”
“放心吧妈,放心!”江子岳点头如捣蒜。
他松了一口气,生怕明玥提起前晚的事。
曾珏停好车走过来,冲岳菲儿亲热地喊道:“阿姨好!”
岳菲儿看看明玥,又看看她,惊喜地说:“啊,你们是双胞胎啊,看着多喜人啊!秀姐,九哥要是活着看到你们一家子,他该多高兴啊!”
“九哥?一家子?”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这鸳鸯谱点的。
见众人疑惑,岳菲儿连忙解释说:“哦,九哥就是耕樵啊,从外面回来后他把名字改成了进九,大家甚至都忘了他的本名,连岳儿都不知道呢。”
“耕樵?”曾令秀大吃一惊,确信眼前这个女人根本不是岳菲儿,因为她俩从未叫过江耕樵为耕樵而是唤作樵夫。
联想到她叫自己秀姐,不知道冷剑锋其人,还称四人为一家子,她还是我曾经的好姐妹菲儿吗?
江子岳从曾令秀的表情看出了不对头,连忙说:“诶,妈,你可别乱点鸳鸯谱了,冷叔叔和曾妈妈可是两家人呢!”
“哦,对不起秀姐,时间过去太久,后面的好多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
岳菲儿连忙道歉,热情地把客人往屋里让:“秀姐,冷工,丫头,外面冷,快屋里坐吧!”
“蝴蝶!”曾珏突然指着不知从哪儿飞来正萦绕在人们头顶上方的两只蝴蝶惊喜地叫起来。
阳光下,两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扑腾着翅膀快乐地上下飞舞。
曾珏兴奋地伸出手掌,蝴蝶便展翅向她飞来,停在她的手掌心,她开心地向众人炫耀,然后两只蝴蝶又向明玥飞去。
明玥赶紧伸出双手,于是两只蝴蝶分别落在了她的手心,甚至还不停地亲吻了她的手掌,好像对她特别的稀罕,然后又分别飞向曾令秀和冷剑锋,围绕着两人飞了一圈又一圈,亲热不够似的。
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九哥,是你们吗?”岳菲儿突然哽咽了。
“我知道是你们,儿子回来了,秀姐一家也来看你们了,你们高兴吧!”
你们?除了江耕樵难道还有一个人,是谁?
这个疑问只是在众人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并没人去深究它,因为两只蝴蝶率先飞进了屋里,停在房屋中间的吊灯上。
众人跟着走进屋子。
办公桌、诊断床、药品柜全都靠墙堆放并用屏风遮挡,可以想见当初业务开展得还是很不错的。
正面墙上挂着江耕樵的遗像,他平静地注视着每一个仰望他的人。
遗像下面是一张方桌,桌上摆着香炉和燃香。
曾令秀泪水无声地流淌下来,不自觉地双手合十,努力克制着随时会崩溃的情绪。
二十多年没见面了,是该好好看看他了。
他瘦了,一如当年英俊的面庞也烙上了岁月的印痕,如针般直立的头发已经斑白,眼角依稀有了皱纹,但眼睛依然有神,鼻梁依然坚挺,浓眉依然如墨。
“菲儿,这是樵夫哪一年照的像?”曾令秀目不转睛地看着江耕樵的遗像,任凭泪水横流。
“十二年前,办执业资格证的时候照的。”
“十二年前……”曾令秀忍不住抽泣起来。
“他才四十岁就显老态了,头发白了,皱纹也深了,当年的帅哥哪里去了,樵夫,我的樵夫——”
她终于放声大哭,摇晃欲倒,明玥曾珏赶紧一左一右扶住。
突然她双膝跪地,猝不及防的姐妹俩也跟着跪了下去,江子岳也赶紧陪跪在一旁。
“秀姐,使不得,使不得啊!”岳菲儿慌乱地想把她拉起来。
“若不是我的任性自私,樵夫不会走到这一步,更不会走这么早,都是我的错,我有罪我有罪啊,樵夫,我对不起你!”
曾令秀痛苦地忏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