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小孩子见那大车绕过去走了以后,本来松了口气,已颓废无力地坐倒在地,可这时一见那车突然停下,又瞬间紧张起来,一下子从地上弹起。
然而他重病缠身,这一跳,却一口气喘不上来,猛的一阵晕眩,“噗通”又倒了下去。
这小子又赶紧又双手一撑,弹了起来,面对房车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那已然无力地倒在死去男人身上的女人急忙劝说小孩:“你……你快跑吧,别管我们……”声音虚弱,有气无力,若非新人类,怕是听也听不到。
而停下的房车之上,陆希安和姚薇却都没有去看后面。
两人都紧盯着车内控制台上仿佛已和房车融为一体的狗子,陆希安问:“那靠这个菌石,能不能治愈被这种传染病毒感染的新人类?”
狗子的声音再次通过房车的音响回答:“可以。”
陆希安又问:“那普通人呢?”
狗子已然明白了陆希安所说的“普通人”指的是什么意思,回答道:“丁-1型新人类常规不具备对菌石的抵抗力,且该丁-1型新人类已因病毒感染引起多处器官衰竭,清除病毒无法起到治疗作用。”
“这样啊。”
陆希安心下暗叹一声,转头和姚薇说道:“救或不救,你来决定吧。”
姚薇却有些迟疑,问陆希安:“没问题么?”
陆希安笑:“能有什么问题?他对我们又没什么威胁,而且就像刚刚说的,举手之劳而已。”
他看得出来姚薇是有些意动的,这个拼尽全力守护着普通人的新人类小孩,到底给了姚薇太大的触动,让姚薇想起曾经的自己。
此刻如果不对新人类小孩施以援手,这件事怕是会一直萦绕在姚薇的心头,成为姚薇的一个心结吧?
于是陆希安道:“有句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们已经对人施以援手了,再救人救到底,也不是什么问题。
“而且这个小孩子可以为了保护普通人而拼命,看起来也不是无药可救的那种。
“再说他的实力对咱们又没有威胁,搭把手没问题的。”
“嗯。”
姚薇听到陆希安的话,放下心来。
她下了车去,陆希安说:“屏住呼吸。就算狗子说了菌石对病毒有效,但咱们能不感染,还是别感染吧。”
“嗯。”
姚薇点点头,屏住了呼吸。
那个小孩子浑身紧绷起来,同样也屏住了呼吸。
他屏住呼吸,当然不是为了避免感染病毒,而是为了积蓄一口气,好等从车上下来的女人走近时,能让自己的身体发挥出更大一些的力气。
躺在男人尸体上的女人赶紧强撑着起来,虚弱地说:“那位……主,请不要……呼……过来。
“我们……呼哧……我们身上有病,会传染的。靠近我们……也会成……呼哧……成这样。”
她显然是想用传染病吓退姚薇。
不过她说的话,也确确实实是真的。
陆希安拿起车上的话筒,通过喇叭和那女人还有小孩说道:“放心,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有应对病毒的手段,可以治疗那个小孩。”
那个小孩还是警惕,憋着那一口气,浑身紧绷,紧张至极。
而女人却怔了一下,微微睁大眼睛,看那样子,似乎有些意动。
陆希安之所以没有下车,就是为了远远安抚一下这俩人,见有了些效果,便又说道:“你们一穷二白,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价值,我们不需要劫掠你们。我们……”
他稍微一顿,想了想措辞,道,“我们只是想做个好人。”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心里感觉怪怪的。
在这之前,一直都是别人给他和姚薇发好人卡,说他们是好人,没想到如今却需要自己给自己贴标签,说自己想当个好人了。
但那小孩子显然是不信的,依旧警惕万分,手捏紧了拳头,看样子已经蓄好了力,只等姚薇走近,就一拳打出。
开玩笑,谁会相信这世界上有好人啊!
姚薇也知道救治前的沟通是很重要的,她听陆希安说话,就站在原地没动。
她也不想让陆希安为难,回头看了眼拿着话筒站在副驾驶席旁的陆希安,心想陆希安没有劝说成功,自己就放弃了吧。
没必要让陆希安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执念为自己操心。自己做这件事,实在太不懂事了……
可就在她准备转身返回的时候,陆希安又道:“行吧,我们是不是好人这件事先放一边。就说你们。
“反正你们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左右难逃一死,不信我们会死,信了我们还有可能会活,干嘛不试一试呢?”
那小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不懂,无论动作还是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他仿佛拼尽最后一丝勇气和力量,守护母亲的绝望小兽,喉咙里闷闷地发出呜咽声,让人听着压抑。
可那普通人女人,又怎么可能是他的母亲?
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了这么久,陆希安早已经知道了,新人类不是自然产生的,而且基因信息具有遗传性。
普通人不可能生出新人类,只有新人类才能将自身的型号力量繁衍延续。
这也是造成如今世界新人类和普通人之间隔阂壁垒的主要原因。
倒是女人听明白了,也一下子想通了似的。她拽了拽挡在她守在她跟前那小孩的衣摆,道:“他……呼哧……他说得对。听他的吧。我们……呼哧……呼哧……左右不过一死。让他……呼哧……试试……”
小孩愣了愣,转过身去看了看女人,那口气忽然间就泄了,整个身体软倒下去,重重地咳嗽起来,止也止不住。
女人也像是受到了传染似的,跟着剧烈咳嗽。
姚薇见状,赶忙快步上前,将手中菌石贴在那小孩子的额头。
陆希安也随后跟上,站在姚薇的身后,帮姚薇策应。他手里捏着石子,万一情况不对,他会立即出手。
菌石的效果来得很快,那小孩子的咳嗽没过多久就止住了,继而整个人的呼吸都舒缓、稳定下来。
陆希安和姚薇都看到他的脸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一点一点充盈上了血色,眼中的血丝也开始消退。
这东西真是宝贝啊,不仅可以让人增强实力,还能消菌杀毒,有了这玩意儿,对于新人类来说,都不需要用药了。
——这世界上也确实没什么药品,这东西真是成了完美的平替品。
见小孩子彻底好转以后,姚薇站起身来,收回了菌石。
可那小孩子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跪得如此干脆迅速,跪出了几分甲型新人类的声势,看来确实是被菌石治好了。
他看了眼姚薇,又看了眼陆希安,重重地磕下头去,说:“救救她!”
声音不大,但却是他第一次说出话来。
陆希安和姚薇微微惊讶,原来会说话呀。
之前这小孩子一直没说话,他们都还以为这小孩子是哑巴呢。
陆希安叹了口气,说:“抱歉,这个忙我们帮不到,这东西对普通人来说是剧毒,这个救不了她,反而会加速她的死亡。你们不知道吗?”
那小孩子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身子一晃一晃,像是失去了精气神般,摇摇欲坠。
女人早已经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之前姚薇给小孩子治疗时,她就一直在十分关心地等着小孩子看。
她比起那小孩子来,反倒坦然许多,虚弱地笑了笑,温柔地看了一眼小孩,和陆希安说:“这个……
“我们……呼哧……之前的地方……是没有……这种救命东西的,如果有的话……我们也不会拖累到他,害他……跟我们……到这儿。
“没事的,能活到现在……已经够了。之前……是我们拖累了他,现在……呼哧……看他终于好了,我……呼……也能放心了。”
陆希安问:“能说说你们是怎么回事吗?我从来没见过有像你们这样,新人类和普通人相处成这样的……”
当然,这话是排除了罗平那里的,但除了罗平那里的人,他真没见过这样的。
女人惨笑了一下,回答:“我们……呼……呼哧……是他的……奴仆。他……爸妈……死了,我们……呼哧……被安排……照顾他。
“我……呼哧……从小给他喂奶,把他照顾大。但没想到……呼哧……会染上病。
“他原本已经被……呼哧……带走了,我们……自己等死就行,可他又自己……自己跑了回来,结果……呼……也染了病……
“我们……呼哧……被一起驱逐了。我们听说有个……病村,就想……呼……去那里,好歹……呼……有个地方。
“可惜……走到这里……走到这里就……”
她说到这里,似乎说不下去了,最后一口气逗留在喉头上,让她察觉到了什么。
她没有继续往下讲述,用最后一口气说了句:“谢……谢谢……”就身子往后一仰,倒在已经死去的男人身上,闭上了眼睛。
“呜……”
一声呜咽响了起来,那小孩子扑倒在了女人身上,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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