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С˵ > > 风起北美1625 > 第403章 海东(五)
    六月初二,阴。
    晨雾像一匹浸透鲜血的麻布,裹着北琴湖(兴凯湖)畔的芦苇荡。
    和硕图蹲在岸边,手指捻着滩涂上几枚新鲜的脚印——鹿皮靴底特有的菱形纹,是土著猎人独有的标记。
    “主子,船备好了。“塔克善的声音从雾中传来。
    他身后二十几条桦皮小船在浅滩上摇晃,像一群待宰的牲口。
    昨夜强征这些船只时,乌德盖人的血把半个湖湾都染红了。
    和硕图起身时,铠甲缝隙里的草屑、树叶簌簌掉落。
    自那座新华堡寨(昌宁堡)撤退已七八日,那些阴魂不散的土著猎人就像附骨之疽,一路尾随在他们身后。
    前天夜里值哨的包衣被弓箭射穿眼窝,今早又有个旗丁在湖边打水时,又遭袭击,脑袋也被割了去。
    这使得所有人在行路时,皆着甲胄,并且随时保持警惕,以防偷袭。
    “塔克善,额尔赫,你们二人带马队和其他旗丁沿岸走。“和硕图踩上最宽的独木舟,船身立即沉下去三寸。
    这条用整根桦树凿成的小船本该载五个猎人,现在却挤着七个全副武装的甲兵和大量辎重。
    “记住,每隔两里……“
    芦苇丛里突然飞起一群野鸭。
    几乎同时,左岸三十步外的柳树林里闪过一道银光。
    “趴下!“
    箭矢擦着和硕图的铁盔掠过,钉在身后汉人包衣的咽喉上。
    那包衣捂着喷血的脖子栽进水里,沉重的甲胄带着他像块石头般沉底。
    “弓箭手!“塔克善的吼声变了调。
    但桦皮船摇晃得太厉害,七八支羽箭全钉在了水面上。
    “嗖!”
    和硕图稳住下盘,弓弦拉满,对着一名即将转身逃离的袭击者迅疾地射出了羽箭。
    “啊!……”
    一声惨叫,那名偷袭者栽倒在湖中,水面上立时浮现出一片殷红。
    “主子……”塔克善担忧地望过来。
    和硕图站在独木舟上,冷冷地看着岸边的树林,靴底已经渗进了半指深的河水。
    “勿要纠缠,立即出发!”
    “嗻!”塔克善应诺一声,转身朝岸边集结待命的队伍奔去。
    ——
    六月初四,傍晚。
    蜿蜒流转的松阿察河是大湖(兴凯湖)唯一的出水口,此刻正载着二十艘强征而来的桦皮船和大量随军携带的甲具和物资,悄无声息地向东北方向顺流漂去。
    “主子,再往前走几十里,就是乌苏里江了。”李宗辉压低声音,粗糙的手指划过一张简易的舆图,“按照那几个向导的说法,沿着那条大江顺流而下,只需三四天就能到黑水(黑龙江)。”
    和硕图没有答话。
    他的目光落在河岸两侧密不透风的椴树林上。
    那些交错的枝丫间,说不定正藏着土著猎人,张着弓,搭着箭,冷冷的瞄着他们。
    过去十几天时间里,他们已经损失了十七个人,八个被弓箭射穿脖颈,五个掉进插满尖木桩的陷阱,还有四个在睡梦中或者落单时被割了脑袋。
    该死的,那些新洲人手中竟然也有“索伦兵”!
    “哗啦”一声,右岸的芦苇丛突然惊起几只野鸭。
    所有的八旗士卒同时绷紧了身子,抽出一支羽箭,扣在弓弦上,紧张的望过去。
    “放松,是水獭。”和硕图眯起眼睛,盯了半响,低声说道。
    “不过……”他忽然举起右手,示意船队减速,并将船只靠向右岸。
    李宗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右岸一棵倾倒的桦树横跨河面,树皮上还刻着奇怪的符号——三条波浪线中间夹着一个叉。
    “主子,是土著猎人的标记!”他低声惊呼道。
    “闭嘴!”和硕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目光闪现出一丝寒光,“让岸上的人停下来。”
    命令通过鸟叫声传递。
    走在河道右岸的塔克善立刻握紧了顺刀,六十多名旗丁散开,齐刷刷地蹲进草丛。
    死寂中,只有河水拍打船帮的声响。
    “咻!“
    “啊!”
    箭矢破空声来得毫无征兆。
    最前方的独木舟上,一名旗丁突然捂着肩膀,仰面栽倒在船舱里,大声惨呼。
    “敌袭!……左岸!”
    和硕图看见左岸树丛里闪过几道黑影,速度快得像林间的紫貂。
    但在他们身后,潜伏许久的八旗士卒提刀追了过去,冲在前方的额尔赫虽然身形粗壮,但动作出奇灵活,几个起落就迫近袭击者。
    片刻之后,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呼。
    当清兵们手忙脚乱地处理伤员,恢复秩序时,额尔赫已经拖着一个五花大绑的赫哲人回来了。
    俘虏的鹿皮靴上沾着新鲜的水草,腰间还挂着半截被割断的弓弦和半兜羽箭。
    “主子,都是铁箭头!”额尔赫手中握着一根羽箭,递到和硕图面前。
    他转身,一脚将俘虏踹跪在泥地里,眼里闪着凶光。
    和硕图接过羽箭,蹲下身子,用箭头挑起俘虏的下巴。
    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赫哲猎手,穿着一套代表部落成年的鱼皮战甲,看向他的目光凶狠而倔强。
    奇怪的是,他脖子上挂着一个精致的黄铜小盒,分明是汉人的手艺。
    “为什么?”和硕图攥着箭杆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大腿,立时让他痛得面孔扭曲起来,想要奋力地挣扎,但在两名甲兵的强摁之下,丝毫动弹不得。
    “呸!”那赫哲猎手啐了一口血沫,嘴里大声咒骂着什么。
    “割了他的耳朵!”和硕图命令道。
    一名甲兵闻言,抽出腰刀,便将这名赫哲猎手的耳朵割了下来,鲜血淋淋,染红了半张脸。
    “……说!”和硕图再问。
    “@@@……¥……¥%¥……”那赫哲猎手继续咒骂着,声音嘶哑,被缚的双臂使劲挣扎。
    “再将他另一只耳朵扯下来。”和硕图皱了皱眉头,“不要用刀!”
    那名甲兵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一丝狞笑,伸手揪住赫哲猎手的另一只耳朵,使劲地撕扯。
    “啊!……”
    在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中,一只血糊糊的耳朵被残忍的扯了下来,那赫哲猎手已满脸是血,看着模样异常狰狞而恐怖。
    “再不说,老子就将你削成一根人棍!”和硕图冷声道:“知道什么是人棍吗?就像一根木棒,所有突出的枝丫根结全都削掉了,让你变成一根滑溜溜的棍棒!”
    那名赫哲猎人整张脸已经痛得扭曲变形,眼眶突出,嘴里不断喷出血沫,喉咙里还发出“嘶嘶”的声音。
    “新华老爷……,悬赏……”
    “给盐巴、布帛……,还有粮食……,你们的脑袋……”
    他口中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虽然语意不清,但也大致猜到了其中的含义。
    “宰了这畜生!”额尔赫的钢刀架了上去,“他奶奶的,竟然敢将咱们当做悬赏猎物,跑来割咱们的脑袋!”
    “一刀宰了,那倒便宜他了!”和硕图摆了摆手,神色异常阴郁,指尖在微微发抖。
    他忽然想起,数年前攻陷锦州时见过的布告--明军悬赏八旗头颅激励告示,最大字号是“赏银万两(贝勒、固山额真)”。
    是时,他觉得这一切是多么可笑,多么荒唐。
    就明军这般战力,赏格再高,他们也没本事拿到呀!
    相较而言,我大清对明军斩获的赏格就比较低了。
    普通明军士卒的脑袋最多赏几两银子,就算是擒获总兵、巡抚之类的高级货,也不过赏银五千两,并赐牛录世职。
    就这么低的赏赐,去年秋季,多尔衮、岳托两人率兵大举入关,转战数省,耗时半年,几乎每个八旗士卒都有不俗的斩获。
    甚至,就连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包衣奴才,手中都有几颗明军的脑袋。
    这收获,简直不要太轻松!
    却未曾想到,他们在深入这片蛮荒之地后,竟然会有人以盐巴、布帛和粮食的赏格来收他们的脑袋。
    这,似乎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我大清八旗甲兵,居然就值十几斤盐巴、几匹棉布和百来斤粮食。
    这他娘的折算一下,怕是没有十两银子吧?
    “砍了他的手脚,削了他的鼻子,拔了他的舌头。”和硕图拍了拍手,站起身来,朝岸边的小船走去,“然后将他吊在树上,给他的同伴好生看看!”
    “嗻!”两名甲兵拖着那名赫哲猎手便朝林中而去。
    “主子……”塔克善走了过来,脸上流露出几分忧色,“我们要不要烧了沿途所有部落,让那些狗贼知道……”
    “闭嘴!”和硕图暴喝一声,“你想将这里的所有野人都推到新洲人那边吗?”
    “可是……”塔克善瞄了一眼船头正在处理伤口的汉人包衣,心中透着一股焦躁。
    这些野人,怎生如此大的胆子,就凭新洲人发出的悬赏通告,便敢来对我大清八旗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偷袭。
    难道,他们就不怕恼了我大清,专门调兵过来将这里狠狠地犁上一遍?
    “啊!……”
    树林里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间或无尽的咒骂、嘶吼,让人听了不由心头一震。
    “主子,我们还要继续往黑水吗?”塔克善稍稍收敛了心神,低声问道。
    和硕图望向东北方。
    乌苏里江的河口已经隐约可见,再往北就是黑水--那片比数个辽东还要广袤的野人领地。
    如果,新洲人已经在那里扎了根……
    “当然要去!”和硕图大声说道:“若不去看看,心中难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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