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给了黄家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今日的平阳城终究是死了太多人了。
城外,九千亡魂。
城内,一百三十二个官员的府邸,数以千计的尸骸。
一万多的死亡,总是有的。
火烧数万倭寇,火烧乌古论部的时候,宋言心坚愈铁,可,今日所杀之人终究是宁国人,是汉人。当然,这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原因。更大的原因是,官员的财物大多藏匿于家宅,最多也不过是挖出来一个地下室,墙壁中间掏个洞之类,找起来很容易很方便。而黄家这样的家族,因为在一个地方深耕多年,藏匿财产的方式更为复杂,更为隐秘。
很多地点,可能只有家主才会知晓。
如果冒冒失失灭了黄家满门,很大一笔财富可能会永远深埋地底。
所以宋言给了黄天阳一个选择题。
一百万白银或者灭门!
艰难的选择。
张家,黄家,在平阳府虽然称得上是豪门世家,然放在整个宁国,却也只能排在二流,同晋地八大家,房家,杨家,崔家这样真正的庞然大物比起来,有着难以想象的差距。
于真正传承数百年的世家门阀来说,百万白银虽不是一个小数字,却也就那样,然而,对于黄家来说,百万白银那便是黄家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积蓄,是足以让黄家伤筋动骨的损失。
给了这笔钱,黄家将会迅速衰落,彻底被张家压上一头。
若是不给,黄家将会彻底消失。
黄天阳是个聪明人。
但同时,也是一个极有野心,而且,很喜欢赌一把的人。
宋言饶有兴趣的盯着黄天阳,他很好奇这个复杂的男人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烛火的映照下,黄天阳的面色阴沉如铁,眼帘垂落,似是在闭目思索。四周其余黄家之人,皆是眸光阴森,宛若利剑,似是要在宋言身上透出千疮百孔,尤其是黄正才,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红。
一百万的银子,不是一百万的铜板啊,区区一个县令居然也敢这般狮子大开口,也不怕噎死?
一时间,空旷的大厅内陷入了怪异的寂静,只是这种寂静并未持续太久,很快黄正才便有些控制不住那可能有些萎缩的小脑,猛然张开嘴巴:“宋言,安敢在黄家造次……”
宋言眉头一皱,黄正才的叫嚣,让他感觉烦躁:“闭嘴。”
话音刚落,洛天阳庞大壮硕的身子,就像是炮弹一样冲着黄正才扑了过去,莫看洛天阳身子粗壮,可动作也是同样灵敏,纵然大厅内也有黄家保镖,可这刹那间却是根本来不及做出一丁点的反应,眼睁睁的看着洛天阳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扣住黄正才的脑袋。
轰。
脑袋重重砸在桌子上。
实木桌子,炸裂,破碎。
那张脸瞬间遍布血花,尤其是鼻子,鼻梁骨应是被砸断了,鲜血噗噗噗的往外涌。身子趴在地上,如同蛆虫般不断蠕动,下巴,脖子,胸口,短短的时间便是一片猩红。
肆无忌惮。
嚣张跋扈。
黄天阳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地上凄惨的黄正才,虽说这个嫡长子脑子不太好,可毕竟是亲儿子,这般模样也让黄天阳眼底划过一丝凉意,视线落于宋言身上,用力吸了一口气:“宋县令,你当真要这般蛮横跋扈,视律法如无物?”
“商贾,虽然低贱,却也不是你能随意欺辱的。”
“你只是皇室赘婿,可不是什么皇子,莫非你真以为,宁国境内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蛮横,跋扈,为所欲为?”
“视律法为无物?”宋言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你知道你们这些人哪里最讨厌吗?那就是在自己获得利益,当面对弱小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的去践踏法律;可当你们的利益受损,当你们面对的敌人更强的时候,你们就恬不知耻的重新将律法拿起来当做维护自身权益的武器。”
“又当又立,不过如此。”
“律法?”
“来,你告诉我,当你们黄家伙同钱耀祖,伪造房契,试图侵占新后县所有房产的时候,律法在哪里?”
房契,如同飘落的雪花,劈头盖脸的自黄天阳头上散落。
黄天阳面色冷漠,不曾言语,他大抵也没想到,祸患居然是从这里开始的。
“新后县,是老子的地盘,居然敢将爪子伸到老子的地盘上?莫非真以为小爷好欺负?对了,忘了告诉你,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已经死了,人头就在城外,有空的话去收敛一下,如果过了今日黄家还存在的话。”
此言一出,现场黄家众人皆是心头一颤。
那可是家主的弟弟啊,就这么没了。
“只此一条,就算是我杀了你们黄家满门,怕是都没人能说出什么。”宋言手指继续有节奏的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着:“你再告诉我,私通女真,往女真运送粮食,铁器,该当何罪?”
“侵占大仓之粮,该当何罪?”
“你的傻儿子,强占民女,该当何罪?”
“为了侵吞田地,指使家奴打死村民一百二十七人,该当何罪?”
“你的兄弟,当街纵马,撞死幼儿,该当何罪?”
一件件,一桩桩,全都摆在了黄天阳的面前,同时摆出来的,甚至还有一张张状纸。既然已经准备覆灭黄家,那宋言自然会做好准备,虽然这些只是黄家罪行极小的一部分,却也足够将黄家所有人全都给杀一个遍。
宋言要杀人,要黄家的钱,黄家的粮,甚至还要踩着黄家人的尸体,聚揽平阳府的民心。
自始至终,黄天阳的面色都是一片冷漠,就好像根本没听到宋言说的话,许久,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年轻人,不要太气盛啊。”
宋言便眨了眨眼睛:“不气盛那还叫年轻人吗?”
可惜,四周很安静,没人知晓这个梗是什么意思,这让宋言忍不住有些落寞。
黄天阳重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你怕是忘记了,这里是平阳城。”
“黄家和张家的护院,虽比不得府兵的数量,但拼一个鱼死网破,将永远你留在这里,还是很有机会的。”
黄天阳赌徒的性格开始作祟。
他不想黄家灭门,也不想黄家百年积攒的财富,就这么拱手让人。
他选择了另一条路,镇杀宋言。
一旦宋言死掉,府兵群龙无首,再也不成威胁,所有的问题也将迎刃而解。
宋言笑而不语。
倒是那张公,却是忽然站了起来:“黄家主,这是你们黄家的事情,莫要将我们张家牵涉进来。”
宋言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七十来岁的老头儿。
之所以没有选择去张家,大抵也是因为这老头儿相对黄天阳更为本分,虽然也逃不过商人的一些恶习,但至少没有向女真那边售卖铁器,便是族中子弟也约束的较为严格,欺男霸女之类的事情不能说完全没有,至少比黄家少很多。
黄天阳愕然望向张公,可惜,张公的视线已经完全落在宋言身上,拱了拱手:“爵爷,现如今平阳府遭受劫难,流民遍地,为平阳尽快恢复太平,老夫代表张家,捐赠白银百万,粮三十万石!”
宋言微笑着点了点头,对方是个聪明的,宋言也愿意给这位老爷子一点机会:“张公大义,小子佩服。”
听闻此言,张公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此,小老儿便先回张家准备了。”
宋言再次点头。
望着张赐的背影,黄天阳哑然失笑:“老狐狸……不过,你逃不掉的啊。”
随着黄天阳的声音,手里的茶杯忽然落下。
啪的一声,于地面之上摔成碎片。
就在茶杯碎裂的瞬间,客厅的大门啪的一声碎裂,伴随着涌入进来的寒风,两道身影同时出现。
速度极快,宛若疾风。
呼的一声便跨越半个厅堂,直逼宋言。
张公面色大变,这黄天阳好生歹毒,一旦宋言这时候死了,那他便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可就在这时,变故再一次出现。
一道身影刚冲到洛天阳面前,这莽汉忽然抬起右腿,一脚重重踹在杀手胸腹之间。
浑身蛮力,在这一刻爆发。
那可是一个七品武者,却完全承受不住洛天阳的蛮力,整个身子瞬间倒飞出去,轰的一声狠狠撞在门柱之上,门柱轰然断裂。
同时断掉的还有七品武者的脊椎,当掉落在地的时候,身子已然动弹不得。
至于另一个武者,实力更强,八品,无声无息的越过洛天阳,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然到了宋言面前,手中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伴随着剧烈的锋鸣之声,直逼宋言眉心。
眼瞅着宋言脑门即将被洞穿,一只雪白柔荑悄无声息的从旁边出现,两根手指精准夹住剑尖,下一秒手腕一转,剑身直接成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圆。
剑尖点在八品武者的额头。
噗。
一片天灵盖被掀飞。
八品武者的尸体,也倒飞出去,红白之物自脑袋上的缺口汩汩而出。
娘子在身边,就是安全。
宋言欸了一声,他明明已经给了黄家机会,为何还是非要逼着他造杀孽呢?
“动手!”
“一个不留。”
“自今日起,平阳府,黄家除名!”
下一瞬,黄家内外,兵器碰撞的声音,惨叫的声音,骤然响起。
黄家,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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