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风点了点头,「我刚从你爸爸那边叙完旧过来,既然你跟沈随在这里,正好一起顺路去吃饭。」
「沈叔叔不用麻烦,我晚上跟朋友约好了,一会儿就得走。」
这位叔叔亲自动身来s市,绝不可能是单纯找他老爹叙旧那么简单,很明显是想跟儿子进行二人谈话。
路澄婉拒了沈若风的好意,往沈随那边看了一眼,碰了一下他的手肘,低声说,「我先回去,有情况就联繫。」
沈随眼睛半阖着,听到他的声音抬了一下眼皮,路澄离开之前,抬起右手沖他扬了一下手机。
沈随明白他的意思,单手插在校裤兜里目送人离开。
车子重新发动起来,沈随拉开后座一侧的车门坐下,沈若风坐在旁边看文件,谁都没有主动打破车内的安静。
沈随划了划手机消息,除了沈若风下午临时打来的几个未接电话,他没有收到管家的通知提醒,说明见他不在沈若风的私人行程里,只是忽然做的一个临时决定。
沉默了一路,到了沈若风挑的地方。
沈随下车之后看了一眼,这里是路钧上次带他跟路澄出来吃饭,在大厅偶遇沈靳的那家酒店。
进了包厢之后,汤菜碗碟已经送上了桌子。
酒店经理听说今天过来吃饭的人是沈若风,亲自带人过来打点事宜。
沈随放下单肩包,在沈若风对面坐下。
经理殷勤地替他们摆好茶水碗筷后,彬彬有礼地带着服务生关门出去。
包厢重归安静,没了外人,气氛反而尴尬。
沈若风指腹按在瓷杯杯沿上,把浮起的茶叶晃沉下去,沉声问他,「在电话里跟我咄咄逼人,见了面就变成哑巴了?」
「该说的已经说了。」沈随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话,语气却很强硬。
沈若风放下杯子,双手併拢在一起,冷峻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悦神色,「沈随,这就是你给我的态度吗?」
「爸,我之所以坚持到现在看你的脸色,你不会不清楚是为了什么?」
沈随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引燃火星的临界点,他迎着沈若风的不悦目光,从容地涮了涮杯子,替自己重新倒了一杯白开水。
他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沈氏继承人的身份,也无需因此对沈家的任何人做出妥协。
沈若风看着那双跟他宛如復刻的漆瞳,有张扬、有不甘,被动的从容之中却又多了两分沉淀。
沈随眼底的无所畏惧,控制情绪的平静反抗,跟他记忆深处那道坚决果断的背影相重叠,脸上的寒霜不禁渐渐退去。
良久,他缓了缓语气再次开口。
「沈随,爸爸没有再组家庭的想法。」
沈随撩起眼皮看他,「你以为,不让程昭进沈家大门就对得起我妈了?」
他吃不准沈若风这句话是定心丸还是障眼法,并不打算给他和解的机会。
沈若风皱了皱眉,似乎想解释什么,对上沈随冰冷的视线,沉了沉目光,苦笑了一声,「一段婚姻的对错,不是第三个人可以评定的,跟你妈的这段感情,我已经尽力了。」
「尽力?」
沈随撩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外界人尽皆知,沈氏集团最初不过是跻身l市中游的小企业。沈若风当年为了攀附霍家在商界的龙头地位,费尽心思求娶霍晚烟,婚后利用霍家的人脉关系才得以重振家业,坐上今天的高位。
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靠金钱利益来维繫,当事人自然付出不了对等的真心,哪怕后来霍晚烟为了沈若风不惜跟家人决裂,沈家上下也没有人念过她的情。
她充其量,只是沈若风用来装点门面的摆设。
在沈随的记忆里,沈若风的天平总是倾向沈家亲眷的,如果没有他这个沈氏继承人的存在,沈夫人这个身份,对霍晚烟来说完全是一种尖锐的讽刺。
表面的一时平静,遇到点燃的火引总有一天会爆发。霍晚烟当年生儿子的时候早产,身体落了病根一直不见好,在沈随上初中那会儿,已经长住在医院调养身体。
沈若风跟程昭的风言风语,差不多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传出来的。
他明目张胆的背叛,无情斩断了霍晚烟跟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维繫。
「是,你清清白白,这种话说给自己听就够了,不用拿出来跟我反覆强调。」
沈随听够了沈若风冠冕堂皇的理由,父子两人的对话不欢而散,他「哐」一声推开椅子,用力把单肩包甩上肩膀准备直接走人。
「沈随。」
沈若风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推开椅子站起来,从背后叫住他,「你真的觉得你妈走之前什么都没交代?如果你还想当一个孝子,现在就给我站住!」
沈随停在门口,拼命克制住心里的冲动,默默攥紧了拳头,「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
「死者为大,不管我们的婚姻存在怎样的纠葛,这是我对她的最后一个承诺。更何况,你是我们唯一的儿子。」
沈若风神情倦怠地坐到椅子上,苦笑着撑了撑额头,话里点到即止,「你离毕业还有一年,把你安顿好,我也能少点压力。」
沈随背对着他迟疑了一下,站在门口缓缓转了过来,沈若风从来不会跟他说这种话。他滚了滚喉结,沉着嗓子问,「什么一年,你到底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