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黛笔,他柔声问:「青娘想画什么眉?」
鱼姒只是为了折腾他,什么眉根本不重要。「夫君看着画就好了。」
晏少卿听得出话中的敷衍不耐,但他又想,连容颜也能全心交付,青娘果真很是信赖他。
心头更加舒然,晏少卿稳了稳手,认真开始描画。
他其实并不会描眉,但昨日醉中依着手感描过之后,他好像找到了描眉与作画之间的共通之处。
手下愈发流利,晏少卿仔细端详过后,让开了身子含笑问:「青娘看看喜欢么?」
铜镜赫然映出一双秀丽妩眉,鱼姒静了一瞬,只想捶地。
这么漂亮,她待会儿下不去手啊!!
难怪夫君昨夜一点儿也不在乎她洗不洗妆,原来是从前每日描画,早就习以为常了!!
鱼姒鼓了鼓脸颊,仰头却是一派笑意:「夫君画的真好看!」
说着,她从凳子上起来,眉眼含着娇俏欢喜,缓缓倾身凑近晏少卿。
这是又要「奖励」他了么……真的这么喜欢?喜欢到全然消了气,不计前嫌也要「奖励」他?
一丝熟悉的无奈浮现,很快又如烟霭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晏少卿自己也无法否认的期待。
经过这几日的杯弓蛇影,他真的……很想很想与她亲近一些。
温热清浅的吐息像春风一样拂过他颈项、下巴。
他已忍不住喟嘆,哪怕只是蜻蜓点水也……「夫君怎么闭上眼睛啦?」
思绪戛然而止。
晏少卿缓缓睁开眼,鱼姒美丽的脸庞已近在咫尺,只是她在奇怪地看着他。
鱼姒撤回身子,纯真无邪地说:「夫君方才为什么闭眼睛啊?」
晏少卿说不出来话。
巨大的失落攫住了他。
世上大抵没有「给予希望又加予失望」更让人悲伤的事了。
晏少卿甚至有些不能自已:「青娘……又为什么要倾身呢?」
鱼姒理所当然地说:「我是想与夫君道歉啊。」
晏少卿:「?」
鱼姒蹙起眉,好似万分真诚地抱歉道:「虽然它很好看,但是,青娘还是只能把它洗掉啊。」
那又是为什么?
晏少卿还没问出口,候在一旁的樱桃已经捧上脸帕,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细緻精心的描画全都随着黛痕留在了脸帕上。
更大的委屈不由分说地降临,晏少卿难过得几乎无法唿吸。
鱼姒对上强忍委屈的俊脸,又想笑又心疼,还有一丝欺负人的爽快夹缝生存。
这下夫君能体会到她昨夜从要水开始便等人阻止却始终等不到的感受了吧?
鱼姒唇角一挑,先暗自唾弃自己几句,随即放任坏心横流:「夫君该不会生青娘的气吧?青娘也不是故意的啊?」
晏少卿还能说什么?他更加委屈却又更加克制地摇摇头:「我知青娘不是故意……」
夫君知道什么啊?鱼姒没忍住泄出一丝笑,话音顿时停止了,她连忙补救:「咳,青娘真的来不及了!夫君慢慢收拾吧!」
说罢,拉着樱桃就跑没了影。
晏少卿再是傻,也明白过来鱼姒她就是故意的。
她根本还没消气,不管是邀他描眉又洗掉还是给予错误的暗示让他以为会怎么样,其实都仍是折腾。
·
「夫君,方才娘说花园里开了好些花,我们去看看吧!」
一用完膳鱼姒就迫不及待地提议,其他人自然都是善解人意地笑,晏老夫人更是和煦发话:「去看看也好,你们也过不了几天了,趁着花开,好好玩一玩吧。」
晏少卿已经暂且搁置了晨起时被折腾的悲伤与无奈,一时间什么也没察觉到,一如既往温和应:「好。」
初春日暖,花园里的花花草草也都抽过了芽,现在正是绿油油生气勃勃的时候,让人看了就开怀。
鱼姒开怀归开怀,该做的事可一点儿也没忘。
「夫君夫君,你看那朵小花!」鱼姒抓着晏少卿的手臂急切地揺,好像很想分享似的。
晏少卿看过去,只见遍绿丛中一点蓝,确实很亮眼。
他转过头,想给予反馈:「的确……」
话音被卡在了嗓子眼里,晏少卿愣愣看着也刚好转过脸的人,他们面对着面,已是鼻尖相抵,唿吸交错。
情不自禁想要吻上,手已下意识欲抚住纤腰,可面前人突然便退了一大步,茫然惊讶:「夫君离青娘这么近做什么?」
晏少卿张口结舌,再度说不出话。
他终于反应过来,此时此刻,也是她的「折腾」。
「青娘……」他知道他该由她出气,可这般的「出气」法,实在太过折磨人,不管怎么样,他想先告饶了。
「夫君你看!那儿好像有蝴蝶!!」
晏少卿只能深深嘆口气,再温声回应:「那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待到午后,已经无法招架躲到书房里的晏少卿还是迎来了跳脱叩门的鱼姒:「夫君?夫君夫君?青娘来啦!」
温热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书房看起来明朗极了,鱼姒就坐在灿烂日光下,连眼瞳也被映得剔透若琉璃。
晏少卿分明捧着书掩住了自己的脸,可不知怎么回事,他的眼中就只有坐在暖融融日光里的人。
鱼姒还没开始,就见她的夫君怔怔失神地看着她,随即将书册随便一放,倾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