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班后,纽如新没有像往常那样走出办公室,而是关起门来点燃了一支烟,弥漫的烟雾就是他惆怅的思路。
他在去与不去中纠结了很久还是拿不定主意。
估摸着时间快到了,只得借抛硬币来做决定。
当飞旋的硬币停止了转动,他睁开眼睛,硬币告诉他“去”。
于是他快步走出办公楼,在打烊的前两分钟踏进了泰康诊所的大门。
“吃饭没?”江进九从脖子上摘下听诊器平静地问,他可不会因为你是镇长就格外热情,这既是职业习惯也是崇尚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最好体现。
“没嘞!”对江进九的平淡与平静,纽如新早就习以为常。他坐下来,岳菲儿递上两杯热茶。
“小妹,麻烦给老纽倒杯茶,再加个荤菜。”
江进九吩咐完岳菲儿,又对纽如新说:“还是上次没喝完的那瓶酒啊。”
纽如新点头说好。
“老九,你两口子真让人羡慕啊,有什么相处的秘诀吗,传授一下,让我那老太婆也学习学习!”
“哪有什么秘诀哟,我们只不过是相互体谅,真诚相待,过好每一天罢了!”
江进九淡淡一笑:“怎么,嫂夫人让你不开心了?”
“老九,你给我开副开心药吧!”
纽如新用嘴吹开飘浮的茶叶,喝了一口,苦笑着说。
“我也想要啊!”江进九回敬道:“我还想要长生不老药呢,你有吗?”
“哈哈,你名医都做不到,我一个俗人就更没辙了!”纽如新笑起来。
“今天找你有点事商量,如果成了,说不定还真就是一副开心药!”
“嗯,你说,希望是副开心药。”江进九点点头。
于是纽如新把鲁开智的意思加上自己的理解说了一遍。
江进九平静地听着,鼻腔里嗯嗯着不停点头,始终没说一句话,直到纽如新讲完问他是个什么想法时,他才不得不开口。
“不行啊老纽,我好不容易才做通儿子的工作让他读医科,估计他现在还气鼓鼓的呢。
如今找份工作不容易,将来毕业了如果能找到单位更好,找不到单位这就是他的基业,混碗饭吃应该不成问题。
目前我身体还好,能带他几年,等他能独当一面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趁身体好带着菲儿到处走走看看。”
“可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呀!”
纽如新知道江进九一言九鼎,说出的话就是决定。既然摊牌了索性再争取一下,说不定有转机。
“老九,你看哈,小江在你的要求下学医,纽扣儿受小江的影响也想学医。
既然两个孩子志趣相同,我们何不给他们打下一个好的基础呢?
等几年毕业后诊所也该大升级了,他们也别到外地去了,就在我们身边发展。这么好的资源浪费了可惜,你再好好想想!”
“好,我再想想。”江进九点点头,话锋一转。
“不过你不要抱太大希望,这个家是我儿子做主,只要他同意我没意见。”
纽如新好气又好笑,不同意就直说呗,还推到儿子头上去,你做老子的在还轮不上儿子做主吧。
“小江这孩子我越看越喜欢,如果他跟扣儿考上同一个学校就好了,彼此有个照应,我们做父母的也能放心。”
“但愿吧。”江进九竟然少有地叹了口气。
“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想读电子类专业,我想管已是力不从心。
你说我这般辛苦这般忙为什么,不就是为了给他创造条件嘛,可他还不领情,哪儿说理去!”
“哈哈,老九,这可不是你哟!”
在纽如新的记忆里,江进九没有唉声叹气过。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太听话的孩子没什么出息。
求同存异吧,总能找到共同点,不急,慢慢来!”
岳菲儿把酒菜摆上桌,纽如新自斟自酌,没人劝他,喝多少是多少,估计也只有在江进九这儿才能享受到这般待遇。
不过他开心,没有曲意逢迎,没有勾心斗角,一切自自然然,随心所欲。
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今天这酒他确实尝到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酒喝完了,饭也吃完了,纽如新站起来。
“嫂子!”尽管比她年长,纽如新还是尊称岳菲儿为嫂子。
“今天把你家的酒喝光了,下次我带一件来!”
“什么话,一瓶酒就把我们喝穷了,你也太瞧不起我九哥了!”
岳菲儿笑道:“不管什么时候人来就行,但有一点就是提前打个招呼,我也好多炒两个菜!”
“一定,一定!”
纽如新连连点头,说声走了就出了门。
“九哥!”见江进九闷闷不乐,岳菲儿边收拾碗筷边问:“我觉得是个好事,你怎么想的?”
江进九嗡声嗡气地说:“他这是想拉我下水。”
“嘻嘻,镇长拉你下水,你有那个能耐吗?”
岳菲儿笑眯眯的,不以为然。
“没有!”江进九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茶水凉了,他本能地皱了皱眉头,放下茶杯,若有所思起来。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本就不想与纽如新有太多往来,如今却要染指诊所业务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诊所是儿子的,从设立之初就注定是为儿子打算的,所以他强硬地要求儿子学医,尽管遭到儿子的反抗但只要没到誓死不从的地步,他就得坚持而且必须得坚持,这是他对一个人的承诺。
纽如新所言还是有些道理的,如果不是掺杂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了儿子,江进九还是愿意听一听的。
他是个忠厚正直之人,有文人的风骨,有医生的严谨,但骨子里对假公济私、损公肥私那套虚伪把戏很反感,却又奈何不得更改变不了。
做个喝茶、吹牛的普通朋友就好,剩下的就是敬而远之、退避三舍了。
纽如新虽然在鲁开智姐弟的压力下去见了江进九,但江进九根本不为所动,他也就知趣地不再提及。
毕竟他大小也算一级领导,比普通人的境界还是高了那么一点,再不济一镇之长的脸面还在那儿搁着呢,总不至于跪下来求江进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