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晨光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挺拔葱郁的罗汉松立于庭院中,半幅树影倒映在底下的池塘。
碧波之上,荷叶铺展摇曳,几条金红锦鲤在绿叶间穿梭摆尾,浮动的水面色彩斑斓,生机勃勃。
穿素色长衣的男女蹲在池旁,眼睛一眨不眨。安静认真地观察片刻,终于呼出一口气来。
“成了。”
老管家撑住膝盖缓缓起身,旁边的年轻女佣不明所以,询问怎么确定成了。
老管家望着池塘,粗糙皱垮的手一指,说这几条叫闯缸鱼,在池中存活两周以上,健康状况没明显问题,就说明水养成了。
年轻女佣听完了然,“那可以叫人把那些锦鲤送上来了?”
“叫他们尽快,今天可是个大日子。”
“又是什么大日子?”
她来了大半年,经历了两个“大日子”,一个是老夫人的生辰,一个是老爷子和老夫人的结婚纪念日。这两次阵仗都大得很,又是摆宴席又是放烟花的。
她猜测这回依旧跟老夫人有关,不过这两天厨房好像没备菜,只有几箱烟花送上来。
年轻人说话没个轻重,老管家可不敢犯了忌讳,不与她多讲,差她去跟老爷子告知一声,说水养成了。
去得不巧,老爷子前脚刚走,茶室只剩一个白发老头。她认得,那是老爷子的风水师,每逢初一十五就会登门拜访。
作为新时代青年,她一度对封建迷信嗤之以鼻,可自从来这里工作,整天被神神叨叨的氛围笼罩着,简直比沉浸式剧本杀还有代入感,再加上近日院里古怪事一桩接一桩,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哪里出了岔子,搞得她也精神紧绷。
俗话说宁可信其有,新时代青年感受到神秘的东方力量,那个背影此刻落在眼里,不再像骗子神棍,而是位隐世高人。
“那个…”
她叩一记门,轻着嗓喊了声大师,老头将茶杯一放,回头看人。不似想象那般严肃,他和善一笑,问有何事。
她迈过门槛,踱着小步过去,往大师旁边一站。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起近日来发生的怪事。
“大约一个月前吧,院里那个池塘您晓得吧,原本活蹦乱跳的锦鲤一夜之间全挂了。没隔两天下了场暴雨,山顶滑坡,老夫人的墓前嗷…”
她压低声,双手拉开比形状,“掉了老大一块石头。我们管家急疯了,连夜叫人去弄,老爷子也是紧张得不行,他每天盘的那串佛珠都给摔断了,发了好大的脾气。”
“还有放在祠堂外的两鼎鎏金铜缸,其中一座无缘无故裂了道缝,里面的水流干了我们才发现。那么结实的东西怎么就坏了,真是奇了怪。”
她叽里呱啦一通说,看老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便小心翼翼追问一句,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来了什么脏东西。
风水师十分平静,听完只是略略沉吟,而后问道:“那最近可有好事发生?”
好事…
她脑瓜子转得飞快,挑了个近的说,问池塘的水养成了算不算。
“还有昨晚上,后院的孔雀下蛋了,算不算好事?”
风水师点点头,说对咯。左手一抬,摸了摸放在桌上的六壬盘,告诉她刚算过了,是祥瑞之兆。
“那就是好兆头的意思咯?”
她表情瞬间放松,乐呵呵告别风水师,走时老头还跟她透露了一句“天机”。四个字,福星入宅。
她被老头几句话哄得团团转,仿佛得到了上天的指示。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些“脏东西”、“好兆头”,其实是某人循序渐进铺垫了一个月,特意为今天做的一场局。
七点多,祝菁宜被带到一间房,有两个打扮时髦的女人正在忙碌。一个清点衣架上用防尘罩装着的套装,一个整理摆在桌面的化妆用品。
“这是做什么?”
她问司崇羽,他回答敷衍,只说要带她参加聚会,给她做个造型。
他神神秘秘卖关子,可前脚刚走,柏黎后脚就把事情抖落了干净。她那会儿也刚醒,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往沙发一窝,喊了声猪猪。
“今天我哥要带你见家长。”
“要去他们的老宅,在那个什么山上,他爷爷爸爸都会在……”
后面的话没怎么进耳朵,祝菁宜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隐隐感觉跟昨天那场谈话有关。听柏黎的口气,他们似乎都不满这门婚,所以这是拉她去当挡箭牌?
她坐在梳妆台前,造型师按流程为她护理皮肤,再编发上妆,最后拿一套衣服给她换。
穿戴整齐,祝菁宜站到镜子前,她的长发挽在脑后,盘成低髻,身上穿着天鹅绒复古长裙,剪裁得体,线条流畅。
她没这样打扮过,有种在看另一个人的陌生感,造型师很满意出来的效果,夸赞她气质好,有股含蓄细腻的中式美,看着眉眼都温柔几分。
祝菁宜笑笑,温不温柔不知道,只觉得这身造型很符合长辈的眼光,散发着接近母性的端庄气息。
“走吧,去给我哥看看。”
柏黎拉着她回卧房,司崇羽在衣帽间换衣服,他今天也穿得正式,白衬衣加黑西裤,耳朵上没戴耳饰,舌钉也摘了。
右手的戒指还在,腕上一块铂金表,祝菁宜站在灯光下,他单手扣着表带,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整体尚算满意,唯一提了句项链不合适。
他觉得钻石项链太浮夸,想起之前她买过一条蓝宝石,要她戴那条看看。
祝菁宜没敢说那条被她卖了,硬着头皮找出假货戴上,所幸他看了一眼也感觉不搭,打了通电话,让人送条珍珠项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