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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上了岛,他在人群之中看到一袭黑衣的易洪宇。

    二人身上皆带着末日里那化不开的死感,只需要一个对视他们就知道对方也保留着那些记忆。

    “世界重启了?”齐思贤问。

    这种事他是闻所未闻,如今事情发生在他身上齐思贤是一头雾水,他问这个唯一可能知道些实情的人。

    见易洪宇颔首,齐思贤继续发问。

    “那修逸呢?我听说他已经离世,这我不信。他有告诉你他的计划吗?他在哪儿?去做什么了?什么时候回来?”

    齐思贤说出一连串的问话。

    纵使原先再看易洪宇不顺眼,齐思贤这会儿也是没了偏见。

    一年的悲苦孤寂已经让那些幼稚的冲动情绪磨得无足轻重,胸襟的意气散了个干净。

    就算他此刻疲惫得倒头就能睡个三天三夜,却还是强撑着身体执着地要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易洪宇的视线自虚空中回落,他看向齐思贤。

    随着世界的时间跳转,齐思贤的身体也不是末日那会儿的消瘦,可他的眼睛遍布血丝,一副精神濒临崩溃之态。

    世界重启,唯独遗漏了他们二人。

    可能是因为最后接触到林修逸沾上了超维的能量,或是他们相较别人本就显得特殊。

    无论是否情愿,末日的刻痕仍在二人的脑海中留存了下来。

    在世界重启之际,易洪宇长久的困倦排山倒海地袭来,他在睡梦中与另个世界的林鸿瑜梦境相连。

    这次他看到了。

    修真世界魔界之门大开,林修逸留下一句【等我】后跃入其中。

    易洪宇知道魔界之门连通着两边的世界,却仍是感到惊骇万分。

    ——这惊骇是林鸿瑜的情绪。

    接着是前世的他所错过的母亲的离世,闫睿战死。

    邪魔势如破竹。

    林修逸却到了易洪宇这边,在取得了他的能力与慕容芝留下的能量母体之后肉身崩溃。

    这是头一次,在易洪宇觉醒之后,于梦中无法控制自身记忆的涌现。

    是林鸿瑜。

    在他失去力量的现今,成长后的林鸿瑜已经有了抗衡之力。

    趁二人的链接还未断裂,林鸿瑜通过易洪宇的灵魂,将那些本就不对等的记忆滴水不漏地翻查了一遍。

    易洪宇并未阻拦。

    在他感知中的青年站在湖水旁,他的面容显得冷峻,有了几分易洪宇前世的样子。

    林鸿瑜长大了。

    毋庸置疑。

    齐思贤仍在问询,他像是攒了一肚子话,却只能问他。

    易洪宇自思绪中抽离,他带着齐思贤,穿过人群,走进一处宽敞却又静默之地。

    正中间躺着林修逸。

    他穿着合身的衣裳,一如初见时的出类拔萃。

    林修逸被整理得妥帖,整个人如同在安然沉睡,头发被修剪得整洁利落,面色也涂抹得红润。

    他躺在那儿,身边簇拥着花圈。

    齐思贤骤然失了声。

    走到林修逸身前之时,他的手变得像石头一样冰冷,只是握上林修逸的手,却还是被冻得一个哆嗦。

    岛上潮湿,纵使不是清晨,空气中也弥漫着微凉的水汽,这东西被他吸进肺里让齐思贤忍不住呼吸变得粗重。

    早在林修逸倒下失去意识之时,齐思贤就曾想过会有这一日。

    末日里那些残酷而又脱离现实的画面在脑海中逐帧播放,与那时不同,此刻林修逸的死透过手掌的每一点触感沉甸甸地灌了进来。

    实感逐渐充盈。

    他大概也能猜到林修逸为何会死。

    为了【清除邪魔】,为了【人死复生】。

    别人是活了,可林修逸呢。

    无人知晓。

    无法告知旁人的痛苦隐秘地攥上齐思贤的心脏,他倏然握紧了林修逸的手涌出热泪。

    他哭得头昏脑胀,连同脖颈身体一起泛红。

    可无论他有多滚烫,最终仍是暖不热尸体,直至自己也如同死人一样冰冷。

    期间引来了旁人,却被易洪宇挥手示意散去。

    慕容漱玉同样面容苦涩地走了过来。

    她的两鬓染上白霜,年轻的容颜在一夕之间有了衰垂的姿态,她看着林修逸的遗体,总是漫不经心的神情变得沉重。

    “我错过了阿芝,也没救下修逸。”

    慕容漱玉自言自语。

    “我的猜测是有什么漏洞吗?怎么会这样?他的生命体征不一直很稳定吗?”

    卫鹤握上她的衣袖,她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慕容漱玉身上的能量一直都极为平稳,仿佛能够延伸到世界的另一头。

    可现在,卫鹤无论怎么看,都再看不到了。

    慕容漱玉与她的能力都一同消失了。

    相伴数十年,卫鹤从未见过慕容漱玉失态,她知道慕容芝对于慕容漱玉的影响之大。

    却还是忍不住心疼。

    易莲早在林修逸出事的第一天后就登上了离去的飞机,躲得远远的。

    虽然二十多年前与林循的事并非出自她的本意。

    那些外界压力——当时的易莲无法抗拒,可当她亲眼看到英年早逝的林修逸时心中还是不免感到别扭与自责。

    她破坏了别人的家,即使那个家本就已是支离破碎。

    她促成了眼前的一切。

    因为有儿子,她就更见不得这具与易洪宇极其相似的年轻尸体,所以她早早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