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己班同学被人家高二的打趴在地上,居然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好歹同学一场,你们未免也太冷血了吧,我教的都是一群什么人!”
朱晓芳站在讲台上怒吼,台下的同学无一人敢言。
她一进来就看见那个叫裴集的高二同学把陆谢君打得鼻青脸肿,周围没有一个人上前拦着就算了,还在一旁吃瓜看戏,把朱晓芳气得火冒叁丈。
台下的同学接受着朱晓芳的指责,实际上他们都不觉得陆谢君被打和他们有半毛钱关系。
“他被打不是他自找的吗……关我们屁事啊。”
“我们最后不是拦了嘛,不然以陆谢君那体格早被人裴集打死了……”
台下嗡嗡的声音,朱晓芳一句话也听不清,她用力拍了下桌子,扬起的粉笔灰洋洋洒洒喷了首席位同学一脸。
第一批灰头土脸戾气很重的同学用幽怨的眼神盯着班主任,而班主任毫不察觉地继续骂人。
“有什么想讲的给我滚到上面来讲!”
又是俩节数学课。
医院里,医生正在给柏预沅包扎伤口,即使竹羽椿说要给他用最好的祛疤产品,但医生说以他的体质,即使痊愈了,最后还是会在手心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
医生给手术刀消毒准备缝合伤口,竹羽椿默默走出来,她半垂的睫毛形成一道狭长的阴影,走廊的冷光打在她半张脸上,面颊薄而脆弱,眼睑下的眼圈显得人有些疲惫。
林付星一走近,竹羽椿就抬起眼,她嚅来下嘴唇,两个人默契地往远处走。
过了良久,竹羽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不是因为讨厌同性恋才那样说的……”
林付星的叹气声在竹羽椿的耳边绕了一圈,短暂且消散地很快,“你啊。”
她没想到竹羽椿刚刚在外面纠结了这么久是想和她说这个。
“你只是因为讨厌陆谢君才这么说的。我当然知道。”
讨厌一个人,连带着讨厌他的呼吸,讨厌他的性取向,讨厌他一切存在的证明。
竹羽椿不想她因为这个在心里难受,可林付星也不会把陆谢君这种人的遭遇代入到自己身上。
“那就好。我怕你多想。”竹羽椿松了口气,她的脖子僵硬难受,像一个老化的机器。
“我好想睡觉。”
“回家再睡。”
林付星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你之前说,你也玩赌球了?”
“世界杯吗?无聊的时候选了一支,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哪对?”
“德国pk日本。”竹羽椿迟钝了下,她好像是给德国压了一千块,“谁赢了?”
林付星想了想,“日本。”
电梯门开了,林付星率先走进去按了1楼的按钮,她依在角落捣鼓手机,竹羽椿蹲在地上补充体力。电梯停下时的缓冲让她有些恶心,等她缓过神来,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聊聊?”裴集的呼吸声还没调整好,他猝不及防地撞进竹羽椿的视线里,起伏的胸肌上能看到锁骨处有一颗随之跳动的小痣,竹羽椿将视线移开,落在他被水浸润过的嘴角。
林付星收回了那条顶在墙面上的腿,率先走出了电梯,给两个人留足了交谈的空间。
“你想聊什么?”
裴集看着她那双墨黑凌厉的眼睛,喜爱得不行,但只要一想到他调查到的那些资料……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他细长的手指不算温柔地捏着她的脸颊,报复性地捏了一下,竹羽椿想躲开又被他捏住下颏,二人眼神交汇着,越是这种时候,竹羽椿就越冷静。
“你是指和柏预沅住在一起的事还是我利用你报复陆谢君的事?”
竹羽椿勾起唇角,她按压住发抖的指尖,嵌在手心肉里。“我骗了你,很抱歉。但我在教室说的都是真……”
“别说气话。这里又没别人。”裴集深吸了一口气,他将竹羽椿拉进幽闭的无人室,一进来就擒住她细嫩的手腕,竹羽椿的手被迫高举头顶,贴近裴集颌面,一股冷调的气息扑鼻而来,她刚要开口解释就被裴集咬住下唇拉扯舔舐。
竹羽椿吃痛地哼了一声,裴集咬了她一下,血珠被他轻柔地舔干净,留下一抹水亮的痕迹。
“我可以不计较你和柏预沅的事……”裴集把玩着她红肿的嘴唇,眼神暗了暗,“但你要向我保证。”
“保证什么?”竹羽椿咬了下他伸进来的拇指,对方非但没躲开反而又开始搅弄她的舌头,她口齿不清,面带恼色地嗔了他一眼:“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你和我有关系吗?”
她是真害怕有液体从嘴角溢出来,于是吞咽了下,裴集感受到被吮吸的手指,以至于竹羽椿推开他手时他没再反抗。
“是吗?”他品味着这番话,倒显得是他在自作多情,“那你会和讨厌的人接吻吗?”指尖刚才的余温已然消散,裴集温热的手搂住她宽大衣服下细窄的腰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对方的存在。
“是。我想我们没必要在聊下去了,我也不会且不想和你谈恋爱,我从一开始就不过是玩玩。”
“那为什么现在不想玩了?”裴集摸着她起伏的小腹,揉捏着,试图缓和她紧张的情绪。他从一开始就压抑着自己接近疯狂暴躁的情绪,极力克制着,怕竹羽椿不高兴。
只可惜竹羽椿说的都是他不想听的。
他不明白对方的态度为什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明明他才是最委屈的。
内心那股名为怨恨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要不是他还顾及竹羽椿的最后一点感受,他真想把她关进一个只有他们俩个人的地方厮守折磨。
他嫉妒地幻想着她和柏预沅同居时发生了些什么,有没有接吻,有没有做过。
等他哄好竹羽椿,他一定要见见那个叫柏预沅的家伙,问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引诱了竹羽椿。
“因为看到你这张脸就会让我想起陆谢君,这会让我感到恶心。”
裴集颤巍地收回了手,他垂着眼睫,笔直地站在竹羽椿面前,高挺的鼻梁骨低垂着,勾勒出一道没有缓冲的线条。
他这下说不出话了。
漫画是他的,即使是被陆谢君机缘巧合下盗走的,但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关系。
“我的事你应该也在网上看到了吧,”竹羽椿转过身,不去探究他的表情,她嘲弄的语气令裴集蹙起眉头,那种不安愈发强烈,“我现在根本没心思关心你对我的感情。”
竹羽椿重重吐了口气,她讥诮道:“你都把我害成这样了,还要我对你的感情负责?谁来对我的事业负责呢?要不是你好巧不巧买了那本漫画,你那热切又讨人厌的追求者会把那本漫画偷了去吗?是谁让他有机可乘的?你没处理好喜欢你的人,现在还想来和我谈感情?”
竹羽椿的这些话漏洞百出,这与她之前说的是出于报复陆谢君才和他玩玩的话相违背,但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就是忍不住想对他恶言相向,想把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怪罪在他身上,逼他认清现实。
看啊,他居然喜欢上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她居然为了这点小事在恨你、怪你。
明明他也不知情,他也不想这样啊。
他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失败的人,一个一事无成还有和许多人纠缠不清的人。
竹羽椿都替裴集感到不值。
她不再是受人追捧的画师,不再是幽默风趣的网络红人,褪去那些光鲜亮丽的身份后,她只是一个成绩一般、脾气怪异的普通人。
她甚至做不到专一。
暧昧是一对一的游戏,她要求别人认真专情,可自己也没有处理好一些本可以避免的麻烦。
不该把柏预沅带回家,就算带回来也不该和他发生些关系,也不该和苏霏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她想把这些都处理好然后干干净净的、有底气的迎接他。
她明明是喜欢他的啊。
可这中间到底有哪些环节做错了?
是贪心。
竹羽椿越是直面裴集的感情越是觉得自己很卑鄙。
她和裴集的感情不对等,她是像一个窄小的容量瓶,没法接住裴集洪水般的感情,她没接触过,这新鲜好奇的感觉推翻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感情经历。
原来还可以这么喜欢一个人啊。
原来喜欢是不用自己那么努力的,她只需要站在那里,坦然接受就好了。
不用小心翼翼,不用费力讨好,只需要等着被他搂在怀里蹭蹭抱抱就好了。
可她为什么那时候又接受了苏霏呢?
她为什么总是选到错误选项。
不想和人家谈恋爱为什么要草率接受呢?
裴集看竹羽椿泄气般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摘了下来,她湿热的气息萦绕在他的喉结处,他低下头,眼角红红的,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着讨厌他,又抱紧他不放手。
他到底该怎么办呀。
“对不起。”裴集吐了口气,“你放心,这件事既与我脱不了干系,我会好好解决的,只要你给我几天时间……”
“你放过我吧。”
裴集的眼眸倏然放大,他捏住竹羽椿想要抽离的手,他终于认清现实。
绕了这么大一圈,她原来是要放弃他。
她不要他了。
震惊、无措、他想的是解决问题,可竹羽椿想的是要解决他。
难怪他再怎么说都没用。
原来她早就想好了。
“你还喜欢你那个前男友?他到底哪里比我好了?还是说你早就跟他做过了,嗯?”
她就是想借机和他分手,她不要他了。那个叫柏预沅的贱人趁他不在,不知道给竹羽椿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选择不计前嫌地要和他复合。
“就因为他那张脸?还是他为你拦了一刀,你感动了?”裴集嗤笑了声,明明是在逼问,声音却有些颤抖,“还是说,怪我遇见你时太晚了……”
“不是因为他。”竹羽椿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她大脑有些缺氧,但还是坚持解释,“我和他……什么都没做过。”
“他家里出了点事,我和他同学一场,所以才……”不对,这句话逻辑不对。
竹羽椿再次缄默。
“我还没有做好谈恋爱的准备,”
“但我向你保证,从你吻过我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喜欢上过别人。”竹羽椿在心中唾骂自己:竹羽椿,你怎么又骗人呐。
竹羽椿坦白,“那是我的初吻。”
“我知道。”
“我不喜欢男的,我不知道陆谢君那个傻逼……”他要是一开始就知道,早把他揍一顿了。
这次换竹羽椿说,“我知道……我刚刚不该说那些……”
“所以只是生气了,发脾气了,不是因为讨厌我,是吗?”
一片沉默后,裴集从背后搂住她,声音闷闷的:“能不能别把我推得远远的,我可以等……”
“等你准备好。”
那句“我要出国了”始终哽在竹羽椿喉中,她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她在害怕什么?怕裴集不管她去哪,他都会陪在她身边吗?
别搞笑了,他不用上学了?还真情真意切上啦?不过是两个无聊的人消磨下时间,连谈恋爱都算不上,不就是暧昧了一段时间吗?用得着跟生离死别似的吗?
他可以是为了出门旅游而出国,可以是为了深度学习而出国,但万万不可能因为她而出国。
她承认,她就是不想责任,她想甩开他,于是她一直在想办法拖住他。
怎么样才能赶他走啊?!
竹羽椿快要崩溃了。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片故土了开始新的生活了。
她不想面对同学们好奇的目光,被人怀疑是不是有暴力倾向了。
她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也忘记了自己没成为画师前是怎么生活的了。
当那些赞美声退去后,没有人再会夸她画画厉害,做的制品有创意,没有人会在私信激励她表白她,这些是她在枯燥生活中的精神依托,是她的勋章。
她总是要爱自己呀,专注自己呀。
可那些她本可以抓住的东西怎么能突然就被没收了呢?
她本可以凭着这些对裴集说:大家都喜欢我,所以你喜欢我再正常不过咯。
竹羽椿想,裴集喜欢的是那个在签售会上万众瞩目的自己,不是现在这个暗淡的自己。
“那要是一直没准备好呢?”她问。
“那就不用你准备,你只需要看着我就好了。”裴集亲了下她的脸,“反正我也没指望你准备什么,你只要乖乖被我喜欢就好了。”
竹羽椿忍不住笑了下,轻声说道:“你就这么喜欢我呀……”
“小狗喜欢主人,这不是很正常吗?”
她哄裴集说要在家休息几天,之后会正常上课。她眼睁睁看着裴集走进学校,都快到校门口了又原路折返重重亲了她一脸口水,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学校。
年级组还等着他回去写检讨呢。
竹羽椿不知道以怎样的心情回到家,客厅里,苏霏爸爸和她爸正笑着交谈着。
“都是小孩小打小闹,这点事不至于闹那么严重的。”
“孩子们眼里天大的事,其实实际解决起来并不是很棘手”
“回来啦。”竹羽椿朝她爸点了点头,又跟苏霏爸爸说了句“叔叔好”。
“其实仔细看看,你画的还是很好的嘛,以后咱们可以换个题材重新开始嘛,别太沮丧啦。”
竹羽椿面对她爸的安慰扯了扯嘴角,尴尬地点了点头。
她这会心情一般,没有和她爸开玩笑的功夫,正要说自己太累了想上楼休息,就见苏霏和他妈从茶室里走了出来。
“总算回来了,你带着苏霏去上楼玩吧。我们大人还有些话要说。”竹羽椿妈妈揽着她的手,挤眉弄眼地安抚她,让她别乱发脾气,竹羽椿也没搭理她,只是淡淡看了苏霏一眼。
竹羽椿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有求于人,没有拒绝的余地。
“好。”
苏霏倒是很淡定地跟在她后面,两个人如同再正常不过的普通同学。
让苏霏有些意外的是,竹羽椿带他去了自己的卧室。
她脚一触碰到地毯就向前倾倒,啪嗒一下掉进在床上,躺下,闭眼,补觉。
一点都不把苏霏当外人。
“你要出国了?”
“嗯。”
“什么时候?”
“我说是今晚飞机,你信不信?”竹羽椿脸埋在被子里,含糊道,“我先飞去榕城再转机。”她走之前想再看一次心理医生。
其实去哪看病都一样,她就是想去一个很远地方,离这越远越好。
“……今晚?”苏霏捏了下口袋里的某个硬物,余光中他看见俩个行李箱藏在角落,好像正如竹羽椿所说的那般。“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也不会为此……你还可以和以前一样去上学,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
“谢谢你能这么违心地替我说话。”竹羽椿侧过身,背对着他。
“只是我真的……真的不想再待在这了。”
“我讨厌这里的一切,再不走,我会枯萎的。”
“……也包括我?”
竹羽椿闭上眼,轻飘飘地说:“嗯。”也不想看见你。
走吧,走吧,都走吧。
错过一次,她不想再错了。
身后的人许久没再说话,久到竹羽椿快要睡着了,苏霏才慢慢往后退,替她关上了房门。
“祝你旅行愉快。”
也祝你高考顺利。
竹羽椿在心中默念道。
等房间彻底安静了,竹羽椿才睁开眼,她浑身飘飘然,没什么实在感,下一秒要是用打气筒充气,仿佛能触碰到天花板。
“你不是喜欢梵高吗?我就让你成为梵高。”竹羽椿手持刀刃,将刀口对准陆谢君的耳朵劈下血淋淋的肢体组织,血顺着刀剑滴落在他颈窝里,流出一到长河。
这一睡就是一下午,梦醒时热了一身汗。
竹羽椿妈妈怪她太不懂规矩了,客人还在,她反倒是先睡着了,竹羽椿爸爸倒是没怪她,说她睡着是因为最近太累了。
“人家苏霏来的时候还买了花,现在还放着茶几上呢,你看人家多有礼貌。”竹羽椿妈妈感慨道。
竹羽椿停住脚步,她迅速跑下楼,她走路没有压踩感,果冻触感的阶梯令她隔几个台阶就往下跳,要不是她扶着把手,在家也能摔得稀巴烂。
竹羽椿妈妈还嘱咐她别跑那么快,花又不会跑。
竹羽椿大汗淋漓地跑到花面前,她宕机的脑子逐渐恢复正常温度。
她妈妈喜欢买成对的花放在家里,每次都是管家用礼宾车拉回来的,那些稀有的花材竹羽椿看腻了也就懒得在意了,她竟丝毫没有发现苏霏送的拿捧花与她家近日的花系大不相同。
看来她是真的太久没回家了。
橙黄色的光打在花瓶上,竹羽椿看着那捧蓝紫色的小飞燕,一时间被它那股惊心动魄的美所捕获。
——她错过了一场告白。
竹羽椿抚摸了下水光粼粼的瓶身,脑海中浮现出睡着前苏霏那张欲言又止的脸。
他因为身份特殊,短时间内无法出国,所以他才问她,要不要留下来。
如果再让竹羽椿回答一次,也还是一样的答案。
竹羽椿说请柏预沅帮忙把她的所有东西打包好,会有专门的人上门来拿。他需要定期向她汇报房子的状态,如果他高考没考上985211就要他把这阶段所支出的费用双倍偿还。还不上,竹羽椿会亲自回国讨债,她有的是手段。
她将需要打包的清单列出来截图发给柏预沅。
柏预沅点开图片,发现她是发给了一个叫文件传输助手的人。
柏预沅沉思了下,他鬼使神差地切换到那个原本登陆在这台备用机的小小号上。
果不其然,竹羽椿也给文件传输助手发过短信。
因为长时间没上线也可能是因为原主人删过聊天记录,导致界面上只剩俩条消息。
——“柏预沅家长已到校门口”
——“柏预沅已到家”
这样的对话在二阳期间很常见,大概是嫌打字麻烦,竹羽椿每次都复制粘贴发在班级群。
而这个小小号也在班级群中,马甲还是“柏预沅表姐133xxxx3399”。
柏预沅还记得此前还闹过一个笑话。
那天受恶劣天气影响,所有人第四节课下提前回家。
要求家长到校门口发一下讯息。
“同学们稍安勿躁,家长来了才能走,我现在汇报一下家长们的情况。”
朱晓芳举着手机,念着聊天记录。
“顾彬家长到校门口了。”
“董樾家长到校门口了。”
“陈疆家长到校门口了。”
“……”
“苏霏家长到校门口了。”
“竹羽椿家长到校门口了。”
“柏预沅……已到家?”
朱晓芳提着眼镜环顾了下全体学生都健在的班级。
台下笑声一片。
“柏预沅已到家哈哈哈哈!”沉兰生趴在桌上笑着看了看还在座位上的柏预沅。
“好了好了!”朱晓芳继续往下喊,“刚刚说到的同学可以走了,其他人继续等待。”
21:45
“还要等多久?”竹羽椿百无聊赖地看着高架桥上堵着的车队,再这么堵下去,她都要来不及登机了。
“高德地图说预计还要等二十分钟。”林付星嘴里含着陈皮味的梅片,打着游戏。“怎么想的买凌晨的票,飞这么急,是要躲着谁啊。”
“没,就是想早点到那休息。”竹羽椿转动着食指上那枚价值六位数的方钻戒指,戒指的尺寸有些大,她只要一垂手,戒指就会顺着她的手关节往下滑。她也正是为了取这个戒指才耽误了些时间,也碰巧遇上了大堵车。
只可惜戒指收到时太晚,竹羽椿也没机会送出手。
那她就勉为其难地试戴一下吧。
“下次你遇到裴集,帮我把这枚戒指送给他吧。”竹羽椿亮起并拢的五指给林付星看,林付星睨了笑,忍不住揶揄道:“戒指很好看。”
“就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买hw的,人家不过是送过你一个手链,你就想着和人家求婚啊?”
竹羽椿懊悔地扶额,啼笑皆非,她扯了下嘴角:“我那是按照我的喜好买的。”
“反正我不送,你想送就回头寄给他吧。”林付星原本咧着的嘴角沉了下来,她有些怀疑地瞟了竹羽椿一眼,“你不会……没告诉他你要出国的事吧?”
“有必要说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竹羽椿侧躺着,张开手,在冷光的照射下,手上的青筋脉络更加清晰,薄薄的血管看上去尤为脆弱,食指上的戒指滚动着跳进无名指上,闪耀夺目。
“你是怕甩不掉他?”
“不至于。”裴集是一个拧得很清的人,他爱得起放得下,不会纠缠不清。
“我登机前会给他发消息的。”竹羽椿举着手机在摆弄着。
注销的账号,永久封锁的个人空间,叁天可见的朋友圈。竹羽椿把不熟的同学全删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联系了。
手机突然弹出一个通话窗口,竹羽椿被吓得一激灵。
——是裴集的电话。
竹羽椿的手钉在手机两侧,直到电话被对方挂断她也没有任何动作,裴集连着打了叁个她才慢慢吞吞地接通了电话。
“竹羽椿,你骗我。你没告诉我你会出国。”
竹羽椿听着电话那端人的声音,莫名紧张起来。
“我讨厌你。”
他那如同被春天洗涤过的泠冽的声线此刻染上了些难以捉摸的生气,竹羽椿恍然间能听到他的胸膛在激烈地起伏着,他略显急促的喘息声让竹羽椿的心跳声也跟着加快了些。
“哈哈,我刚打算给你发消息来着,不说了,我快登机了,等下了飞机……”
“mu709,0:20起,飞往马德里,你说你快登机了,竹羽椿,你是把我当傻逼吗?”
竹羽椿抿了下唇,心虚地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愿起了效果,突然不堵车了。竹羽椿无声地朝林付星对口型:让车开快点——
“你就这么怕我啊?”裴集见她久久没说话,冷笑道,“你放心,既然你有意瞒着我,我当然也不会再对你‘死缠烂打’了,恭喜你,你自由了,我不会再像个傻子一样跟在你后面跑了。”
竹羽椿屏住呼吸。
“仔细想想,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们何必互相折磨呢。我不稀罕你的喜欢了,你从未对我坦诚过,你一直把我当小孩子,只知道骗我哄我,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心里很开心是不是?”
“我居然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呵。”裴集嗤笑了声,“你巴不得把我甩得远远的,对吧?我也不想像个狗皮膏药粘着你了,反正你也不稀罕。”
裴集停顿了一下,缓了很久,才继续说道:“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竹羽椿深吸了口气,明明该松一口气的,此时也一点开心不起来。
竹羽椿,你怎么又犯贱了,剧情不是如你所愿地发展着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裴集轻笑了声,听着竹羽椿的呼吸声,他隐藏在痛苦、自责下的恨意再也无法控制,他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竹羽椿的短息如约而至:对不起。
无机质般的眼眸暗了暗,裴集先删掉了她的联系方式。
——都结束了。
凌晨的机场很安静,林付星陪着她办好登机牌,但只有竹羽椿一人站在安检队伍的最末端,踌躇着,无措地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
“我们说好高考完一起去西班牙的,没想到你先去了。”林付星叉着腰,调侃她。“出去散散心也好。那寒假你还回国过生日吗?无论那天你在哪,我都回去找你的。”
竹羽椿听不了这种煽情的话,如鲠在喉般,她缓缓说道:“我不可能在国外待一辈子吧,去完巴萨罗那,我会去一趟新加坡。你放心,等你放假了我肯定会找你玩的。”
“啊呀,这就是一趟再普通不过的旅行,说不定我一个星期后就回来了呢。”竹羽椿和她打趣道。
“好,祝你旅行愉快。”林付星朝她招了招手,“下飞机记得给我发短信,别忘了给你妈报个平安。”
“知道啦。”
竹羽椿看着林付星离开的身影,她转过头,调整呼吸,耳边的脚步声时重时轻,队伍窸窸窣窣移动向前,竹羽椿拖着沉重的脚步试着往前挪了一下。
空旷的大厅里,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那熟悉又恍如隔世的声音越来越近,竹羽椿转过身,看见了裴集略显狼狈的身影。
他跑到安检口附近时,竹羽椿仿佛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温暖、清晰的气味,她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看向他那劲瘦的身线,她没有认错,那就是裴集。
“——竹羽椿!”
……回来。
裴集刹停在原地,竹羽椿抖着唇冲出队伍跑向他面前,她伸手抹去他下颌处的汗水,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裴集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捏得她生疼,竹羽椿刚要张开,就听见裴集磕磕绊绊但思路清晰的话。
“你……我之前给你送过……朋友之间讲究你来我往,所以你也得让我讨回一个吧。”
“也可以把我送你的,还给我。下次我再送你别的,更好的。”
裴集这辈子哪说过这种话。他送礼物从来不要求别人回礼,给予是他心甘情愿的,别人送不送他,他根本不在乎。
可如今却要靠这种拙劣的借口来向竹羽椿索求。
他仅存的理智也濒临崩溃,竹羽椿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看着他又羞又恼的表情,心中最后一丝戒备也溃不成军。
“好……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
竹羽椿低着头,拉着他紧握的手,裴集沉默地张开手。
竹羽椿微微发抖的无名指抵在他的中指上,那枚戒指顺滑地从一根手指逃窜到另一根手指前端,这次,戒指完美地契合到手指深处,尺寸刚好合适。
裴集再也忍不住了,在众目睽睽的人潮中,他搂住她的肩,轻柔地吻了上去。
唇齿分开时,竹羽椿听他在耳畔说了句,我真的好恨你。
竹羽椿在心道了声,我知道。
一架飞机从空中划过,绒布般道天幕划开了一道口子。
竹羽椿瘫软在座位上,抬手挡住眼睛。
所有的失意与委屈在万米高空终于得以释放,她会让自己记住这种名为挫败的感觉。
这是她痛苦的18岁。
再次回到这片故土的时候,她将开启新的篇章。